第199章 马赛·还请笑纳
舞会当天,很多女孩都矜持地期待着能吸引培熙的注意,可培熙似乎比她们更矜持,只邀请沫子和研习小组的另外两个女孩子跳舞。
他不像皮埃尔那么放得开。
皮埃尔一泡在舞会上,花花公子的真性情便展露无遗,见到漂亮女孩,就一脸绅士样地去邀请,即使偶尔遭到拒绝也丝毫不显尴尬,立马转移目标,如此神速而高效的猎艳方式使他不曾错过任何一支舞曲。
沫子盘起了长发,露出白皙的鹅弧颈项。
她的手轻轻搭在培熙的肩膀上,薄如蝉翼的裙裾随着她转换的舞步而轻盈飘扬。
“审批单的事情解决了吗?”培熙微微垂下眼睑,温柔地问她。
“嗯,已经解决了。”
淡淡的眼影下,沫子的眼眸明亮如琥珀,“史密斯教授并没有对我发火,他说这件事他也有一半责任,再加上我只是个学生,所以执意不肯收我补给他的滞纳金。我第二次去报账的时候,负责财务的那个老师对我的态度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皮埃尔和另外几个跟我亲密的朋友,都说没有听见有关于我的非议。可见那天目睹我犯错的那些老师和同学,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培熙唇角牵起微笑,“现在是不是感觉很轻松?”
“是啊,很轻松,不过我更感恩,感恩大家对我的包容。”
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觉得自己好幸运,这个世界对我很温柔。”
“那是因为你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培熙看着沫子,这女孩的瞳孔宛若仙境之湖,蕴含了满天星斗,倒映着花朝月夕。
和她在一起,仿佛就能触及到这世间所有不期而至的美好。
——可是,她越是美好,培熙便越不敢靠近。
在很多人眼里,培熙和沫子都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然而只有培熙才知道,之所以看起来般配,是因为他把真实的自己深深隐藏起来了。
自己虽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在人生经历了一番沧海桑田的盛大迁徙后,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欣赏一个女孩的纯澈之美。
如果他还保持着和同龄人一样的心境,说不定会迷恋上沫子,就如同当初倾心于南薫一样。
而现在,反倒是芭芭拉这种能和他一起在肮脏泥潭里打滚的女孩,更牵动他的心。
“但是有时候,生活越是趋向完美,那一点点不完美的缺憾就越是显得突兀,越是让我耿耿于怀。”
沫子解嘲般笑笑,“要是上帝听了这话,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太不知好歹?”
培熙随口问道:“噢,你的生活还有不完美的地方吗?”
语罢,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被带入了她的圈套中。
沫子眼波一动,温然凝睇着眼前的少年,“培熙,其实我——”
培熙额间渗出微不可见的细密汗珠。
恰好此刻,一曲终了。
舞池里男女舞伴相互鞠躬致意。
沫子不得不把剩下的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是,丘比特之箭已经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培熙思索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开时,一个学弟走到他跟前,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学长,刚刚门外有个人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培熙撕开信封,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出来。
他拾起来一看,脑袋里顷刻间发出一声巨大轰响。
照片上,芭芭拉被黑布条蒙住双眼,一支冰冷的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脖子上还有触目惊心的鞭痕。
相片背面,写着一个偏僻的地址。
沫子补完妆从洗手间出来,鼓起勇气走向培熙。
却看见,培熙神色仓惶地冲出了舞会大厅,发了疯似的狂奔进灯火阑珊的夜色中。
————
废弃的厂房充斥了陈腐的锈蚀味道,幽暗的视线中隐隐凸现出铁架桥纵横交错的狭长轮廓。
培熙一脚踏进去。
在一片空旷的死寂中,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回荡而来。
“啪——”
仿佛潜伏在暗夜里的魔兽睁开了骇人的眼睛,刹那间,几道手电筒的探照光束自高处斜劈而下。朝散落着满地废铁的水泥地上潦草地搜寻一圈后,很快在培熙身上重叠汇聚。
培熙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抬手挡住直射在眼球上的沉重光压。
“哈哈哈……”
高高的铁架桥上爆发出一阵狂厉阴森的笑声,如狡猾的豺狐见到了落网的羔羊。
“没想到,这小子他还真来了,看来柯麦迪先生给我们的建议是正确的,绑了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果然就乖乖入瓮了,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丈夫啊!”
手电筒的光束太过强烈,培熙看不清光线源头处的那些面孔,但他知道那是扎卡的人。
“我的……妻子在哪里?”
培熙抬头,望着铁架桥上那一团乌泱沉声发问。
一道光束从笼罩在他身上的光圈里分离出来,扫过背后裂纹丛生的墙面,迅速与源点水平,直直射向另一座铁架桥。
芭芭拉的双臂被人架着,整个身体悬空在铁栏杆之外,她把头扭向一旁,明晃晃的光亮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芭芭拉眯睎的眼缝里含着一抹迷离的潮湿。
当看见这帮凶徒派人去给培熙送信时,她不允许自己抱任何贪心的念想。
而此刻,培熙来了,舍弃了浪漫的舞会,抛下了为他而盛装的沫子,一步步踏入了扎卡的埋伏圈中。
她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伤。
“直接说条件吧!”
培熙知道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下,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周旋,索性就让这场谈判速战速决。
对方发出桀桀怪笑,“莫先生,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猜不到我们的条件吗?”
说罢,一个包裹从铁架桥坠落到培熙前方的水泥地面上。
培熙上前拾起那个包裹,打开一看,一个皮质硬壳文件夹,里面夹着一份合作契约。
“签了它。”
对方幽幽的语气中隐藏着一股咄咄之势。
卡碧岛的名字明目张胆地散布在字里行间,搏击场和毒酒利润的分成条款罗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合同虽然不具有法律效益,却可以让搏击场和卡碧岛发生撇不清的关系。
培熙迟疑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被架在高处的芭芭拉,于是抽出文件夹扣环中的笔杆,只听沙沙几声轻响划过,培熙龙飞凤舞的签名便赫然跃于纸上。
一个保镖像僵尸般从铁架桥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拿走培熙手里的文件夹,又“噔噔噔”地走上去,将培熙签了名的契约书呈给那个头目检阅。
有一束手电筒的光芒转移至头目手上的文件夹,同时也照亮了他那丑相毕露的笑脸。
“你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现在可以把人质放了吧!”
培熙用余光目测了一下,芭芭拉所在的那座铁架桥高度将近十米。
若背后负责挟持的那个人一松手,她不是摔死,就是拖着残废的躯体苟且余生。
揪心的汗水从紧握成拳的掌心里渗出,但培熙的语调却沉稳而镇定。
他知道,一旦在这帮豺狐面前露怯,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好收拾。
那个头目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你的哥哥。”
“你若真是没想到,就不会大费周折绑架我的妻子了。”
当“妻子”这个词从培熙嘴里说出时,蔫头耷脑的芭芭拉怀疑,这是不是临死前命运施舍给自己的最后一丝温柔。
对方慢条斯理道:“不,绑架她并不难,我就当是碰碰运气。扎卡先生调查过,她的身份是假的,对于一个连合法身份都没有的人,我即使是杀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你杀了她,我就杀了你。”
培熙眼瞳炙炭般猩红,语气犹如破釜沉舟。
既然他们想用芭芭拉来试探他的底线,那他就把自己准备好的决绝拿出来给他们看。
“啊哈哈……”
对方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故作为难地将食指抵在额角。
“不好意思莫先生,看来是我强迫症又犯了,虽然你已经签署了合同,白纸黑字也不容抵赖,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你,这可怎么办呢?”
“你还想怎样?”
培熙抬起下巴,心里仿佛悬起了一块巨石,事情果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别紧张,莫先生,我们老板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而你却拒绝了他的礼物,这令他感到很伤心。今天我再次捎来了他的好意,还请莫先生这次能够笑纳。”
培熙眉心倏地一跳,他怎么会听不出对方装腔作势的客套里,那用心险恶的威胁。
所谓礼物,不就是卡碧岛吗?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和卡碧岛对抗时那种濒死的绝望。
那场幻觉就如同一簇火苗,残忍地舔舐过他的生活,所有的美好缤纷瞬间化作灰白的余烬。
他九死一生才从那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那么艰难地在一片废墟中重建自己的生活,差一点点,他的一生就葬送了。
而如今,卡碧岛的诅咒又降临了。
他真的不能保证,在领教过那番生猛无情的巨大杀伤力后,如果再来一次,他是否还有勇气和毅力去和它抗衡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