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马赛·等价交换
培熙推门进入芭芭拉的房间，将名片搁在她面前的书桌上。
“美术学院在招聘兼职模特，酬劳很可观，去试试吧！”
培熙的低柔的语气里带着歉意。
芭芭拉低头摩挲着那张名片，缄默不语。
“怎么，你不喜欢这份兼职？”培熙问。
“不，我喜欢。”
芭芭拉脸上浮出一丝寡淡的笑意，“麻烦你了。”
培熙知道，她是故意在用这种充满距离感的言辞来表达积压在心里的委屈。
他对她笑了笑，“还在生我的气吗？”
芭芭拉抿唇盯着他，静如止水的目光里，爱和怨溶解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昨天很过分，但是……”
培熙忽然止住了话语。
但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那苦衷最不得已之处便在于，不可与人倾诉。
“但是什么？”芭芭拉问。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培熙牵强地接上这么一句，他拉过一条小板凳在芭芭拉面前坐下来。
“你要是心里还有气，喏，出气筒在这，那你捶我一顿吧！”
培熙说完，闭上眼睛。
芭芭拉右手扶着腮帮，注视着灯光下少年安静美好的轮廓。
捶他？
噢不，她下不去手的。
等了很久没动静，培熙睁开眼睛，对着芭芭拉，笑了。
芭芭拉却笑不出来，“我怕不巧捶在你受伤的地方。培熙，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歉意，而是你的解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培熙舌头抵着下唇，表情中透出一丝艰难。
“芭芭拉，你得允许我有秘密。”
——
芭芭拉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摸索着来到美术学院，并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了那个负责招聘模特的老师。
“哇，这五官、这身段，真是绝了！”
穿戴时髦的女老师绕着芭芭拉仔细打量了一圈，像是在鉴赏一幅名画，眼里散发着艺术家的灵感之光。
芭芭拉被她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脸颊上的绯红蔓延到耳根。
“你多大？”女老师问她。
“十八。”芭芭拉羞涩地回答。
“噢，”女老师又啧啧称叹了一声，“多好的年生，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来。”
芭芭拉腼腆地笑笑。
“你以前做过模特吗？”
女老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示意芭芭拉坐在她对面的皮椅上。
“没有……”
芭芭拉脸上微微有些窘态，“不过，我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我知道一个模特该怎么摆造型。”
女老师笑了笑，“其实你不必刻意去学那些，因为像你这样的天然美女，随便一个动作，都可以仪态万方。”
如此夸张的表扬令芭芭拉有些晕头转向。
“那您的意思……我可以被录用吗？”
“当然。不过……”
女老师竖起食指抵在下颌，语调忽而有些犹疑，“我看你这么羞涩的样子，又这么年轻，你真的有这个勇气赤身裸体地展示在别人面前吗？”
“什么？赤身裸体？”
芭芭拉的脑袋像是遭了一记猛烈的炮轰，女老师刚刚用赞美给她盖起的高楼瞬间坍塌。
“对啊，招聘广告上写得很清楚啊，我们招聘的是裸模，难道你没看见吗？”
女老师对芭芭拉的反应也感到一丝诧异，“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报酬呢？”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报酬呢？
几分钟之前，她还暗自窃喜，以为这一次自己总算从幸运之神手上捞着了一点便宜。
可实际上呢？
神对自己精明着呢！
“呃……”
女老师有点尴尬，“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的。”
正当女老师翻开一沓文件准备忙自己的事情时，芭芭拉动了动嘴唇，“我想试试。”
女老师抬起头来，面容上闪过一丝惊喜，“你想好了吗？”
芭芭拉点点头。
她拒绝不了这份酬劳。
拒绝不了这份兼职给她腾出的时间。
拒绝不了可以在大学课堂上旁听，和跟着培熙一同泡图书馆的机会。
更拒绝不了，自己人生中或许还存在的、除了给人端茶倒水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性。
但是，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下，她需要交付出自己的尊严。
女老师带着芭芭拉来到画室。
天花板上日光灯很明亮，但是玻璃窗被厚厚的深蓝色窗幔遮得严严实实。
挤挤挨挨的画架前方铺着一张椭圆形的绒毯，墙角处有个小隔间，模特就在那里面换衣服。
这时下课铃打响，空荡荡的画室外传来嘈杂的躁动声。
女老师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对芭芭拉说，“你现在可以去准备了，那些学生们大概十分钟后会过来。”
芭芭拉轻轻“嗯”了一声，便走进了隔间。
解纽扣时，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要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把尊严这个东西从肉体上生生剥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轻盈的雪纺纱裙从她纤细的双腿滑下，褶褶皱皱地摊在地板上，像委地尘泥的落花。
当贴身的衣裤从身上褪去时，她分明感觉到自己地灵魂突然长出手来，想要紧紧地抓住那两块最后的遮羞布，但是那双手太无力了……
彼时，画室里已经充斥了学生们的嬉闹谈笑声。
女老师敲敲隔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快出来吧！”
“马上。”
芭芭拉拨动插销时，感觉隔间外就是万丈深渊，但是此时她已没有退路。
她不擅长给自己留退路。
她听见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哭声。
然而，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一种哭声会打动她，包括她自己的。
芭芭拉心一横，推开隔间的门，披着一张薄薄的毯子，款款走入所有人的视线。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芭芭拉刻意收紧了目光，她不想和这里任何一双眼睛相接。
哪怕那双眼睛流露出的是惊叹和赞赏。
虽然来这里之前，她练习过很多造型，可是现在，她踩在绒毯上，感觉手脚都被束缚着，除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那条薄毯外，什么也做不了。
“你太紧张了，” 女老师面露难色，却还是微笑着对她提醒道，“坐下来，或许会好一点。”
芭芭拉双腿蜷曲，前胸紧贴大腿，手臂用力环住自己的双膝。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双臂可以变成一对能遮盖自己躯体的厚重翅膀。
女老师轻轻地扯掉她披在背上的薄毯。
芭芭拉身体像弓弦般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抗拒，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滥用她的耐心了。
铅笔在纸张上游走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芭芭拉将头埋在膝盖间，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目光，有的如尘埃落在皮肤，有的如微风扫过汗毛，有的则像是昆虫在身上爬啊爬……
那些目光仿佛被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凸透镜收拢聚焦，将她的自尊炙烤得面目全非。
女老师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这位名叫弗涵妮的模特后就离开了，画室里升腾起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你们看像不像？”
——“有点。”
——“不是有点，简直像极了。”
直觉告诉芭芭拉，他们谈论的内容和自己有关。
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靓丽的身影从芭芭拉眼角划过。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而此刻，浑身赤裸的她最害怕的就是熟悉的东西。
“哈，爱玛，你看，她和你长得像不像？”
在一片嘈嘈切切声中，芭芭拉听见这样一句询问。
——爱玛！
这个名字宛如惊雷般在她的头顶爆裂。
她这才想起，爱玛就是这个学校的美术生啊！
她听见爱玛一声惊疑，“谁？”
“她。”
芭芭拉感觉那根食指仿佛戳进了自己的脊梁骨。
“天啊，居然是你！”
爱玛从高处投下的目光把芭芭拉的头压得很低很低，都快低到地板上了。
芭芭拉听见清脆的高跟鞋带着骄矜的步调朝自己踱过来，她的面庞被覆盖在她倨傲的阴影下。
她瑟缩着，像是一只等待束手就擒的猎物。
“你们居然说我跟她长得像？”
爱玛转过头，不满地看着坐在画架后的男孩。
男孩懵懵地点点头。
“你才跟她长得像呢！”
爱玛忿忿然地白了男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