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马赛·欠条引火
培熙有点尴尬，他知道沫子是在故意揶揄自己，他怕她会刨根究底，所以立即转移话题。
“你……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啊？”
沫子低头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培熙。
“帮我交下作业吧，我今天不去学校了，如果课堂上老师点我的名字，你就帮我请个病假吧！”
培熙见沫子脸色有些难看，关心问道:“你生病了？哪不舒服？”
“没，我没生病。”
沫子看着培熙，不安的眼神似乎在索取着某种安慰。
“我只是不想去学校，我害怕……见到史密斯教授。”
培熙的眉毛倏地挑起，“为什么？”
“我……”沫子欲言又止。
培熙感觉到沫子其实是有心事想向自己倾诉的，于是身子向旁边移动了几步，“来，进屋说吧！”
沫子坐在沙发上，背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你做错什么了？”培熙皱着眉毛问。
心里却觉得有些滑稽，自己才是错得最浓墨重彩的那个人啊，却还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准备开解别人。
沫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深重的阴影，“我伪造了史密斯教授的签名，在财务审批单上，然后被发现了。”
“啊？”
培熙诧异得仿佛都有点不认识面前这个女孩了。
虽然这跟自己昨晚的那场山呼海啸比起来着实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沫子这种规矩本分的乖乖女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几天史密斯教授向学院申请采购了一台设备，他安排我去跑审批程序，这本来是一件小事，我把审批单填好后找他签字，他当时正忙着要赶往机场去德国参加一个学术报告会，再加上对我也很信任，所以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签字了，交去财务处的时候我才发现，采购金额填错了。
“你知道的，学校的财务审批向来严格，尤其是金额那一栏，是不可以有修改痕迹的，所以我必须重新填写一份，重新找史密斯教授签字，但是那时史密斯教授已经在飞机上了，他要两个星期后才会回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超过转账期限了，滞纳金差不多一千多块钱，而这笔钱学院财务处是不会负责的，最后肯定会落在史密斯教授头上，当然，我肯定不会让史密斯教授为我的粗心买单，但要花去我两个月的生活费，我还是挺心疼的，最重要的是，我怕挨骂……”
培熙接过她的话茬，“所以，你就在重新填写的那张审批单上，模仿史密斯教授的笔迹，签署了他的名字？”
沫子咬了咬唇，“是的，我自以为模仿得很像，但是财务处的那个老师眼睛实在是太尖了，居然看出来了。”
培熙像个长者一般，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你傻啊！他们把守学院的财务大关，你挑战的可是人家的看家本领，要是连假签名都认不出来，那学院的黄金白银岂不就可以任意往外流通了。”
沫子自嘲一笑，“我是不是有污点了？”
培熙朝她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没那么严重。当时，在场的人多吗？”
“多，有我们的老师，还有班上的同学，虽然他们当时都在忙着办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眼光时不时地朝我这边瞟来，我仿佛是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
“你怕他们会在背后非议你？”
沫子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有涵养的人，不会说三道四，只会默默地在心里鄙视，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需要向他们辩解什么，但是史密斯教授那边，你还是需要当面向他承认错误的。”
“我知道，我会的，但我不想今天去。”沫子的语气里藏了一丝畏缩。
“为什么？这种事情拖不得！史密斯教授昨晚刚刚从德国回来，你必须在第一时间向他坦诚错误，这样才最有可能争取到他的原谅，要是等财务处的老师把你伪造签名的事情报告给他之后，你再去他面前作检讨，就晚了。”
沫子缄默着将手捂住脸颊，像是在做一个两难的选择。
培熙有些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是想，”沫子顿了顿，“等我爸妈把下个月的生活费打过来，凑齐了那笔滞纳金再去跟史密斯教授说，这样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培熙听了，起身走进卧室，从里面拿了钱夹出来。
他打开钱夹，问，“一千多少？”
“不不，不能这样，培熙。”
沫子连忙推开培熙手中的钱夹。
“我先垫给你，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有什么不妥吗？”
培熙有些诧异于沫子如此抗拒的反应。
“我出国前，我爸妈对我千叮呤万嘱咐，说要是没钱了只能向家里开口，要是找朋友借钱，会很容易失去这个朋友的。”
果然是家教严格的乖乖女啊！
培熙想笑，却又忍住了，“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的帮助和史密斯教授的冲冠之怒，你总得选择接受其中一个。”
沫子看着培熙，她的瞳孔从未这么深邃过，“你真的不会因为，我向你借钱而看不起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向你借钱，你会对我有看法吗？”
“不会。”沫子笃定地说。
“反之亦然。”培熙说。
然后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叠钞票，塞进沫子的包包。
沫子依然矜持地端坐着，当培熙窥见她绞在一起、微微渗出汗水的十根手指时，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有的女孩，明明内心异常强大，却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比如芭芭拉。
而有的女孩，原本脆弱，却喜欢伪装坚强，比如沫子。
沫子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打了个欠条，扯下来递给培熙。
“这个你收好，我会尽快还你的。”
培熙接过欠条，一脸无语地哂笑。
“吃早餐了吗？”培熙问。
“还没有，待会去外面买个三明治就行。”沫子说。
“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三明治。”
培熙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
“我一般都是自己做早餐，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沫子眼睛一亮，“好啊！”
天然气灶却一直打不燃，培熙拧了好几次，只听“啪”的一声火花爆破，就再没动静了。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需找张废纸，把打火机的火苗引到炉灶上。
培熙带着搜寻的意味朝客厅瞅了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张欠条上。
他卷起欠条，用打火机点燃。
沫子想上前阻止，但是火苗已经曼妙地缠上去了。
“那我再给你补一张。”沫子说。
培熙将天然气灶引燃后，抖灭纸卷边缘的火星，很认真地表示赞同，“摁，你再写一张吧，写完就放在灶台下面，我下次打不燃火的时候用。最好换张大点的纸写，纸张小了引火不方便。”
这时，芭芭拉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穿戴整齐，目不斜视地走到门边的鞋架旁。
培熙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背对芭芭拉，下巴微微向后偏了偏。
“嘿！你起来的真是时候，我刚刚把三明治做好，你是要夹煎蛋的，还是夹奶酪的？”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砰”的一声摔门，像是一声带着委屈和不满的呐喊。
培熙惊起回头，夺门而去的芭芭拉已无踪影，房间里只剩一脸讶异的沫子。
他哪里知道，其实芭芭拉早就醒了，或者说，昨夜她压根就没睡着，她一直贴着门缝，观察他和沫子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昨晚他对她是那样的粗鲁和暴躁，他要是真变成一个恶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早上沫子一来，他就暴雨转晴微风和煦了。
尽管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没有资格吃醋和委屈，但芭芭拉就是受不了培熙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
索性离开，眼不见为净！
“她怎么了？”
沫子怔怔地动了动唇，“她看上去很生气，又被你欺负了？”
培熙摇摇头，那双不知该何处安放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他怎会不记得，昨晚自己是如何践踏芭芭拉送上来的好意和关心的。
“哦，对了，莫培熙，我还差点忘了……”
沫子打开包在里面翻了很久，找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培熙。
“你上次叫我帮忙给芭芭拉找校园兼职，美术学院在招聘模特，我觉得芭芭拉挺合适的，她长得那么漂亮，肯定很受欢迎，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每天只用在那里待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赚她在咖啡馆干一天的钱。这是负责招聘的那个老师的名片，这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
培熙欣喜地接过那张小卡片，激动地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真是太完美了，沫子，谢谢你！”
“一件小事而已。”
沫子牵强一笑，她以为培熙不过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谢谢你”这三个字，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暗示了她，自己和那个叫芭芭拉的女孩，在培熙的心中，孰远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