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194章 马赛·疼痛来袭

培熙从梦魇中惊醒,一团意念蠢蠢欲动。

他不可抑制地怀念起那种幻象丛生的美妙感觉,欲望之火将精神家园烧灼成一片灰烬后,又在他的肉体蔓延成一阵愈演愈烈的疼痛。

像正在苏醒的密密麻麻的小虫,啃筋蚀骨。

正当培熙感到越来越窒息的时候,公寓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夜很静,他能清楚地分辨,门板不是被指节扣响,而是一个瓶子在撞击。

几秒钟后,一阵脚步的回音消失在楼道中。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

门外除了地上放着的一瓶矿泉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是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芭芭拉站在卧室门口,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敲门?没人敲门啊……哦,我刚刚起来喝水,”培熙晃晃手中的矿泉水,“哦,我刚觉得口渴,摸黑起来找水喝,不小心碰着门了。”

“培熙,你怎么了?”

芭芭拉听着培熙的语气不太对劲儿,好像才经历了一番剧烈运动,却又刻意压制着急促的喘息。

她用力眨眨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才发现培熙的脸色也很反常。

虽然在笑,但那稀薄的笑意全然遮掩不住他眉眼中透出来的不安和焦躁。

“没什么。”

培熙说话的时候目光躲闪。

他走进卧室准备关门,芭芭拉迅速伸手抵住门板,“告诉我,培熙,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培熙说。

“什么都没发生,那为什么你不敢看我的眼睛?是怕被我看出来什么吗?”

“你说够了没有?”

培熙的耐心被消磨殆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把手拿开。”

门板“砰”地一声摔在门框上,芭芭拉僵硬地呆立在原地,在她缩回手的前一秒,他看见培熙几乎都快要朝自己吼出来了。

培熙从未对她如此粗鲁过。

芭芭拉躺在床上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今晚培熙回来后的每一个细节。

她知道他今晚拿着那把特制的拖把取证去了,他的眼角和颧骨挂着隐隐的淤青,很显然是跟人打过架。回来后培熙说,这一仗他大获全胜,扎卡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他承认,今晚他的确是被扎卡的人结结实实地给揍了一顿,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代价,这点皮肉之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微笑着对她说别担心的时候,表情和言语都一如往昔的和煦,她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啊!

——她当然猜不到,那不过是因为当时卡碧岛还没对他发起攻势而已。

培熙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他当然知道,这里面装的哪是什么矿泉水,这里面封印着卡碧岛女妖。

他浑身颤抖着将唇往瓶口靠近,就在他准备张口的前一秒,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

——别忘了,你还有母亲,她那么爱你,视你如生命,你如果被那东西毁了,她该怎么活?

杰森的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仿佛巫师念咒般,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闭上眼睛,一会儿浮出塔塔伤心欲绝的泪眼,一会儿又闪现扎卡凶狠阴毒的狞笑……

不!

莫培熙,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自灵魂深处传来。

那些附着在骨头上的虫子已经钻入骨髓,疼痛波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

他看着手中那一小瓶液体,只需喝下一口,身体中所有的啃噬之痛都会遁散而去,脑海中会重新升腾起那一片云蒸霞蔚的迷离幻觉。

可是,自己真的打算就从此堕落了吗?

疼痛占领了他的肉体,正在四面围困他的理智。

他像个狼狈的将领,麾下的士兵仿佛都在劝他投降,而他自己也很清楚,敌人的火力有多么猛烈,这座理智之城终究是要失守的。

对,终究是要失守的……

但是,要他做扎卡的俘虏?

啊呸!

培熙怀着慷慨赴死的决心将瓶子里的酒液倒入了马桶,毁尸灭迹般拉开抽水阀反复冲刷。

然后,把瓶子捏得扁扁的,扔进垃圾桶。

当疼痛报复性地在体内肆虐横行时,他一边后悔,一边庆幸……

“培熙,你究竟是怎么了?”

芭芭拉在卫生间外面焦急地叫喊,他剧烈的干呕声吵醒了她的浅眠。

培熙两腿叉开抱着马桶坐在地上,他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用来抵御疼痛,哪里还顾得上搭理芭芭拉。

芭芭拉发现卫生间的门并没有锁住,于是推门进去。

当看到培熙痛苦万状的样子,她的喉咙也不禁回抽了一口凉气。

“培熙——”

她抚着他的肩膀,轻声唤他。

培熙虚弱地挥手,示意她走开。

他此刻就想一个人待,另一个人的目光会加剧卡碧岛对他的精神折磨。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去叫救护车。”

“别叫。”培熙沙哑地说。

但芭芭拉就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向客厅里的电话机走过去。

救护车如果来了,肯定会惊动不少邻居,包括沫子和皮埃尔,医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痛苦的原因。

他该怎么向同伴们解释,像自己这样一个看起来清清白白、阳光向上的在校大学生,为什么会喝下那种只在黑手党地下交易里出现、并且含有强效致幻剂的酒精?

本来疼痛就让他自顾不暇,芭芭拉还要过来添乱,培熙几乎要疯掉了。

他拼命攒足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站起来,跑到芭芭拉跟前。

此时芭芭拉已经拿起了听筒,开始转动号码盘。

“我叫你别叫救护车!你是聋子吗?”

培熙双手抱起电话机,狠狠朝芭芭拉摔过去。

芭芭拉吓得身子一闪。

电话机在沙发上翻了个跟斗后,落在地板上。

芭芭拉震惊地盯着培熙,“培熙,你到底怎么了?”

培熙一脸怒不可遏的表情,他指着芭芭拉,眼底没有一丝温柔的情感,瞳孔如暗夜的极地冰川。

“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再打电话,我就把你赶出这屋子!”

芭芭拉捂住嘴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浸出来。

“培熙,看你这么痛苦的样子,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不需要。”

培熙放慢喘息,指向芭芭拉的卧室,嘴里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滚。”

————

清晨,培熙从昏睡中醒来,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一片湿漉漉的泥滩上。

昨夜的山呼海啸终于平息,疼痛如潮汐般退去,只剩意志的残骸随波漂流。

虽然他拼死把自己从卡碧岛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但是平淡生活中那份简简单单的快乐,大概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那一程奇妙的幻觉之旅中,卡碧岛把他肩膀上所有的负荷都统统卸载了,他感觉自己轻得像只氢气球,飘飘然地脱离尘世苦海和芸芸众生。

然而现在,那些从他肩膀上卸掉的东西又回来了,变本加厉的沉重。

回首这段日子,白天是繁重不堪的课业任务,晚上是残酷惨烈的擂台拳赛,凌晨有各种赶不完的习题作业,清早天还没亮,就要背诵为新课做补给的专业法语单词。

太苦了……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也不知道,这样辛苦的循环往复,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坚持下去。

想着今天又一轮的高强度学习,和昨天还未来得及完成的作业,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千斤重,疲累得起不了床。

“莫培熙……”

公寓外忽然传来沫子的呼唤,培熙只好怏怏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她开门。

“沫子,什么事?”

培熙弯了弯嘴唇,试着用微笑来扫除昨晚堆积在表情中的情绪灰尘。

他刻意伪装得快乐而轻松,唯恐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

然而,沫子的神情令他的心瞬间空成一个无底洞。

“发生什么事了,培熙?”沫子关切地盯着他。

培熙茫然一惊,怎么跟芭芭拉昨晚问的一模一样?

可是现在,自己明明已经恢复状态了呀!

培熙不解地笑笑,“没什么呀?”

“你跟人打过架?”沫子问。

“没有啊!”

培熙睁大眼睛,故作疑惑地摇摇头,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那你的脸怎么了?”

女孩的表情因培熙的刻意隐瞒而显出一丝不悦。

“我的脸?没怎么啊!”培熙继续装蒜,且装得十分认真。

沫子从包包里摸出一个粉底盒,掰开盒盖,将里面的那个小镜子对准培熙。

“莫培熙,你该不会是有梦游症吧?昨晚梦游的时候和人打了一架,所以醒来时浑然不知。”

培熙瞧着镜子,这才发现昨晚挨在嘴角和眼角的那两拳,现在已经青得发紫了。

“哦,不小心摔的,没什么。”

培熙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脖颈。

沫子也回以他同样僵硬的笑,“你这伤摔得也真够有水平的,摔得就像被人打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