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圣路易斯·温柔释义
南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总觉得劳拉说这话时,语气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啊,姐姐,原来你喜欢女孩子呀!”黛丝咂嘴戏谑道。
劳拉故作生气地往妹妹脑门上推了一把,“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黛丝摸摸脑袋,嘟着嘴委屈道:“姐姐,你就不能学学南薰,温柔点吗?”
“不能!”劳拉爽落回应,“你看我这样子,像能学得会温柔的人吗?”
黛丝捂着嘴嘻嘻道,“不像。”
劳拉看着妹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后,也笑了。
这一刻,南薰似乎捕捉到了,藏匿在自己性格中的那个弱点元凶。
温柔。
在成长道路上,很多人都曾赞美过自己温柔。
于是,南薰开始反思,自己真的温柔吗?
她性子柔和,从不粗言粗语,很少显露锋芒和棱角,也很少和别人发生冲突。
但这不是上帝给予的特殊眷顾。
而是,在冲突发生之前,她就选择了隐忍和退让。
可这些,难道就是温柔的特质吗?
记忆中,好像培熙从来都没有赞美过自己温柔。
南薰一遍遍地搜肠刮肚,是的,一次也没有。
——他只说过自己软弱。
温柔的本来释义是美好的。
可是不知怎地,出现在现实语境中,就好像和“软弱”这个词沾上了撇不清的关系,甚至成了“软弱”的遮羞布。
刚才劳拉说,峗西冷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温柔。
但她吸引峗西冷的分明是那支伦巴。
她跳伦巴时候的舞姿极其柔美轻盈,可是为了表现肢体的柔美轻盈,她灌注了浑身的力量。
真正的温柔是有力量、有韧性的。
而南薰很清楚,自己只有在跳舞时,才用尽全力地、真正的温柔过。
而劳拉感受到的,显然不是她真正的温柔。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细声细气,外表看起来像小羊一般,就算不小心伤到了,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于是把这种感觉定义成温柔。
回到宿舍,南薰把刚才的所思所想和桑珊分享了一番。
桑珊将南薰的话消化掉后,恨恨地说:“我觉得劳拉太虚伪了,南薰,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理她了。”
南薰摇摇头,澹然而笑,“你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上长了难看的痘痘,总不能怪人家镜子不好吧!”
————
一番精心的打扮之后,南薰戴上塔塔送给她的六芒星钻石项链。
镜子里映照着一张光彩照人的姣好面庞。
她走到单人间门口,转过头跟桑珊说拜拜,却瞧见桑珊盯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已经出了神。
隔了几秒,被惊艳到的桑珊才灵魂归窍,对她绽开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拜拜,南薰,祝你玩得开心!”
南薰来到宿舍楼下,最先撞入眼帘的就是草坪边四个弓着腰、修剪灌木枝的牡蛎村女孩。
菲雪拴着围裙坐在榕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呆,那把硕大的修枝剪勾在她的食指上摇摇欲坠。
见南薰从楼洞里走出来,菲雪涣散的瞳孔遽然聚焦,朝南薰放射出毒辣辣的目光。
南薰撇过脑袋,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
却不料冷不防地,侧脸被一根带着棘刺的灌木条打中。
“打到她了!打到她了!”酱比挥舞着手里的枝条雀跃道。
其它几个同伴看着被惊吓到的南薰也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南薰虽然恼火,但是脚上的高跟鞋却给她自下而上地端了一身淑女气质。
她此刻能做的,也只有保持警惕,以免对方再犯。
菲雪扔下修枝剪,从石头上站起来,盛气凌人地朝南薰走过去。
将要靠近之时,一辆白色的林肯轿车从她面前开过,停在了南薰身侧。
峗西冷从车里下来,绕过引擎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南薰温柔地微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忙,来迟了。”
“没关系。”南薰也礼貌含羞地回应。
她上车时,峗西冷很贴心地用手护住车顶。
菲雪没有再朝南薰靠近一步,南薰也没有再往菲雪身上多看一眼。
很快,车子扬尘而去。
菲雪却依旧站在原地,愣愣地望向前方。
——“哇,那是什么车?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那辆车是不是很贵很贵啊?”
——“估计把十个这样的你卖了,都买不起。”
同伴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如蚊蝇一般盘绕在菲雪耳边,令她难过极了。
明明刚刚南薰什么都没做,但她却觉得自己仿佛遭了南薰好一顿羞辱。
菲雪心里越来越恨南薰了,她如果真的和劳拉、黛丝这些人才是同类,为什么要来自己的世界里踩一脚,害自己跟她较上劲儿了才发现自不量力……
————
轿车在米其林餐厅前停下来时,南薰怔怔地张大眼睛。
“怎么,你之前来过这?”
峗西冷见她的反应略有夸张,便随口一问。
“没,只是听说过。”
南薰的神色很快平静如初,但往昔的回忆却在心底暗流汹涌。
她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咖啡格子窗里的灯光柔和地抚照着芭芭拉那张姗姗明净的侧脸,培熙的身体微微前倾,一个温暖的唇吻将要落在女孩的眉心……
峗西冷牵着她的手走进餐厅,脚步略微一停,目光在偌大的空间内逡巡着,似在寻思哪处座位偏佳。
“我们坐那儿吧!”
南薰指着一处临窗的卡座说,语气里含了一丝征求的意味。
“好啊!”峗西冷笑着点头同意。
南薰在当初芭芭拉的那个沙发椅上坐下,看着对面的峗西冷,脑中却浮起了培熙的面容。
她似乎还能隐隐听见当年的雨声、雷声和自己拳头砸在玻璃窗上的闷响。
时过境迁之后,南薰对回忆不再挑剔。
往事的触感就像贮藏在玻璃器皿中的酒精。
那些温馨的、美好的,因为被开启得太过频繁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仍然原封不动。于是她拔开那些记忆的塞子,在那些不愉快的、甚至痛苦的往事中寻觅培熙的气息。
只要还能隔着时光感受到培熙,就好。
“有心事?”
峗西冷见南薰放空的目光,轻声问道。
“没,没有。”
南薰连忙从记忆中抽身,才发现服务生已将菜单摆在了自己面前。
南薰只点了一份价格最便宜的比萨后,就将菜单还给了服务生。
峗西冷笑着摇摇头,向服务生重新要来菜单,补点了一份黑松露银鳕鱼、一份新西兰黑金鲍和两只红魔虾。
“会不会多?”南薰问。
峗西冷笑而不答,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南薰心里暗暗生出一丝惶惑,她害怕峗西冷真的对自己认真。
“你脖子上的项链真好看,很衬你的气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莫氏旗下珠宝公司的年度新款。”峗西冷说。
南薰知道峗西冷其实是想表达什么。
能买得起莫氏珠宝的人非富即贵,她不自觉地抬手摩挲了一下锁骨间的六芒星钻。
“这是莫夫人送的。”
“哦,”峗西冷有些好奇,“你和莫家很熟吗?”
南薰想了想,“我母亲是莫夫人的朋友,莫夫人经常邀请我母亲去海慕庄园喝下午茶,我听说莫夫人一直对儿子的近况都一无所知,所以……”
“所以,那天听说我在谈论莫培熙,就想顺道打听打听?”
“是的。”南薰顺势回答。
“莫先生的确是刻意对自己的妻子封锁了莫培熙的消息。”
峗西冷嘘了一口气,感慨地摇摇头,“莫夫人其实挺可怜。”
“那我们……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吗?”
南薰心里涨满了期待。
“别,她要是知道了莫培熙在法国的真实生活,会疯掉的。”
“为什么?”
尽管内心猛烈一颤,但南薰还是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莫家现在就是一滩浑水,莫夫人身处其中而不自知,其实也是一种幸运,而我们,作为局外人,就更别去掺和了。”
最后一句话,满满的说劝意味。
如此听来,峗西冷便是不打算向自己透露培熙的消息了。
仿佛是正要靠近的目标物忽然远离,南薰挫败不已。
叉子上的红魔虾顿时索然无味。
“我听说莫夫人一向孤傲清高,能和莫夫人聊到一块儿,我猜你母亲也一定是一位很有品味的女人吧!”
峗西冷迟疑片刻,又道:“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南薰神容微滞,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峗西冷拉近关系,这个问题自然是回避不了。
“我爸爸……他现在在教会小学里当钢琴教师。”
南薰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峗西冷对这个答案应该很失望吧!
但是刚刚说自己的母亲和塔塔是朋友,已经是她撒谎的巅峰状态了。
“哦,教会小学里的钢琴教师?”
峗西冷别有深意地勾勾唇:“我爸爸的一个发小,前半生商海沉浮,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很果断地金盆洗手,现在也信仰起基督,在教会当钢琴师。”
南薰看得出,峗西冷说这话是想打探,南薰的父亲是否也是同样的情况。
但她却只是不动声色地低头抿杯子里的柠檬水,并不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