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圣路易斯·塔塔造访
南薰回到房间,桑珊正在洗衣服。
她把换下来的工装浸泡在盆子里,反复揉搓着。
南薰看着她不停用力耸动肩膀,又想到刚刚在餐厅峗西冷对她嫌恶的态度,心里既难受又愧疚。
“南薰,你回来啦?”
桑珊转过头,看向南薰的眸光明亮而纯澈,不见一丝一毫的委屈和悲伤。
“刚才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蹭脏了,你快脱下来吧,我马上洗。”
南薰微微怔愣,该说抱歉的明明是自己啊!
桑珊见南薰一时不言语,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浸在盆里自己的脏衣服,笑着补充道:“我会分开洗的。”
然后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我以后会记住的,先换下工装,再去餐厅吃饭。”
“不就蹭了点灰尘吗,拍拍就干净了,我们俩同住一个屋檐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哪有那么多讲究,刚才那个男孩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知道吗?”
“诶,南薰,那个男孩是谁啊?”
桑珊瞳孔闪耀着八卦之光。
“他叫峗西冷,我跟他是在那晚的募捐会上认识的。”
南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叮嘱纯属多余。
她以前就发现了,桑珊的心是被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着的,峗西冷那句话飘进耳朵,在她的心里根本留不下任何刮痕。
可是,南薰却更为她感到心疼了。
究竟是承受了多少委屈和打击,经历了多少挫折和痛苦,原本敏感脆弱的少女之心才会磨砺出这么一层厚厚的茧?
“原来是这样啊,南薰,我刚刚瞧着他看你的眼神……”
桑珊诡秘兮兮地笑道,“我觉得,他对你的目的不单纯哦!”
南薰伸出食指在桑珊太阳穴上一戳,“八卦得很!”
“他长得好帅呀!”
桑珊花痴得快要掉口水,“我一想到有个这么好看的男孩在偷偷喜欢着你,我就好激动好激动。”
南薰撇撇嘴,对桑珊的话不以为然。
峗西冷很帅吗?
或许吧。
但是她的心依然被培熙占得满满当当,再没有男孩能入她的眼,而她之所以接受峗西冷的邀请,不过是想从他口中打探培熙的消息罢了。
峗西冷知道的好像比皮阿索知道的更多。
如果以后能从峗西冷那里得知培熙的音讯,自己又何必总是硬着头皮去“邂逅”皮阿索呢?
也省的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菲雪来找自己麻烦。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南薰的沉思。
南薰走过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劳拉和黛丝。
劳拉舔着一个甜筒冰淇淋,“刚刚在楼下遇见一位女士,她问我南薰是不是住在这栋楼里,我说‘是的,在401,你可以上楼去找她’,可她觉得突然造访好像有点冒昧,所以就坐在楼下等你,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一位女士,找我?”南薰疑惑不已。
“嗯,她看起来非常有品。”劳拉说。
黛丝跟着补充道,“超级富态,嘻嘻。”
南薰连忙跑下楼,走出去放眼张望,瞧见对面长椅上那个久违的身影时,惊呆了。
竟然是塔塔!
塔塔穿着一袭墨绿柳枝飘絮的刺绣旗袍,镶着绿松石的银簪插在脑后的发髻上。
那沉稳而典雅的中式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从豪门大户里走出来的女子。
“薰儿,好久不见!”
见南薰走过来,塔塔从长椅上站起身,笑盈盈地招呼道。
“塔塔阿姨,您找我?”
南薰在塔塔微风拂面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丝培熙的气息,心底翻动着隐隐的欣喜。
塔塔微微颔首,“嗯,阿姨可不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和你聊聊?”
“嗯。”
塔塔的客气让南薰感到有些拘束和生分。
她们踱步走向湖岸边。
离岸边不远的湖水里,有一对天鹅母子,一边扑打着翅膀,一边用力划动着粉色的小脚掌向前游着,天鹅妈妈时而潜水捕鱼,喂养跟在身后的小天鹅
这画面温馨极了。
“薰儿,阿姨其实是想问问你,培熙走了都快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有联系过你吗?”
塔塔眼里闪着一丝期待。
南薰摇摇头。
一想到这事,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不过,他往我的账户上打过钱。”
虽然心里捉摸不定塔塔听了会作何感想,但是南薰觉得,既然都和她聊到这了,就不应该隐瞒。
“嗬哟,这小子……”
塔塔微忿地轻嗤一声,像是吃醋的少女一般嘟囔道,“记得给自己喜欢的女孩打钱,却不记得跟自己老妈打电话。”
南薰的脸上泛起尴尬的潮红。
“但是我不准备接受她的钱,我正在申请开通国际账户,等开通好了,我就把钱给他打回去。”
见南薰对自己刚才的话过于认真,塔塔随即从少女状态切换成慈母状态,“别去申请了,那个很麻烦。”
“可是我必须开通国际账户,才能把那笔钱退还给培熙。”南薰认真地解释。
“你傻啊,他给你钱你就收着,你们现在隔得天远地远,本来就联系不畅,你把钱打回去,他会觉得你是在拒绝他。”
塔塔轻松地对南薰笑笑,“你要是不接受,兴许他就拿去给别的女孩花了。”
南薰愕然地睁大眼睛盯着塔塔,不知该如何接话。
塔塔叹了一口气,“他能给你打钱,说明他在那边过得挺好,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哎,这孩子,一点都不能体谅母亲的心情,不管过得怎么样,也不该一声不吭啊!”
南薰又想起了那张培熙在擂台上,被北非男子挥拳头的照片。
想起了峗西冷说,他去了塞尔里希,莫家做着刀尖舔血的生意……
还有临别时,芭芭拉在她背后的那一声喊叫——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关心他,怎么会对他即将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她现在已经很肯定,培熙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
对她。
也对塔塔。
塔塔若有所思,“咦,不对啊,他都给你打钱,为什么不给你写信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
“估计是写过,途中寄掉了。”塔塔推测道。
“可能吧。”
短暂地沉默了会儿,南薰又开口,“塔塔阿姨,培熙不给您打电话,您可以给他打过去啊。”
塔塔又吐出一口叹息,“他白天都在学校,我没法给他打电话,有几次晚上给他打过去,他困得跟个半死人一样,说只想睡觉,我也不好再打扰他。哎,真搞不懂他每天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会累得跟自己妈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是怕说多了,被隐瞒的真相会一不小心露出尾巴来吧。
听塔塔这样讲,南薰放弃了向她打听培熙电话号码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不累?
独自背负那么沉重的秘密,又要求生存,又要求学业。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
“不过,一年前,我从皮阿索那里,听到了一个培熙的消息。”南薰说。
“噢?”塔塔眼里陡然放光。
“他结婚了,和一个印度女孩。”
“哦,这个我也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莫先生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俩那张结婚证是杰森花了二十卢比伪造的。”
再次听说培熙和那个印度女孩的一纸婚约是假的,南薰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吗?”塔塔又问。
“没了。”
南薰摇摇头,铆足了劲儿伪装出诚实的模样。
塔塔引着南薰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
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饰品盒递给南薰。
南薰犹犹豫豫地接过。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铂金项链,六芒星吊坠由一颗熠熠闪光的冰蓝钻石打造而成。
“这是莫氏集团出的新品,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款项链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塔塔微笑道。
“哦,不,塔塔阿姨,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南薰作势要将饰品盒塞回到塔塔手中,但塔塔无论如何也不接受。
“这不算什么,薰儿,你和培熙一起长大,我了解培熙对你的心意,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培熙,其实在我心里,除了你,我还真没办法接受别的女孩做莫家的儿媳。”
塔塔这番话,对南薰来说太突然了,它突然就撞到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流淌出一滩甜蜜而悲伤的汁液。
她真的可以嫁给培熙吗?
以前住在海慕郡的小木屋时,她就感觉到了门第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现在,家里的香薰生意破产,连房子都被马克霸占了去。她成了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哪里还敢做有关海慕古堡的公主梦?
站在二十岁的时间轴上,南薰还望不见远方是什么样子,对婚姻的概念太过模糊。
她只觉得,像培熙那样的男孩,能得到他的爱情已然是一种奢侈,可是要说嫁给他,噢,那还是别太贪心了……
“咦,怎么哭了?”
塔塔看着南薰眼眶弥漫起一圈水雾,脸上浮起一丝疼惜之色。
“我……”
南薰眨了眨湿哒哒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谢谢您,塔塔阿姨。”
塔塔很快从女孩的欲言又止中洞见了她的心事。
“你爸妈现在都还好吗?”
塔塔轻柔的将手搭在南薰的肩膀上,微微低首问道。
南薰点点头,“都挺好的,他们现在住在西西里教会,牧师帮爸爸在教会小学里安排了一份音乐教师的工作。”
这样听上去,感觉南家的日子也还算平和宁静,可是曾经被强权碾压得支离破碎,用这破碎残片拼接缝补起来的生活怎么可能真正的岁月静好?
塔塔无奈地喟叹一声,抚慰南薰道:“阿姨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看待儿女的婚嫁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取舍,我一直都认为,两个人真心以待比什么都重要,而莫先生呢,作为生意人,他重利,但是以莫氏如今的实力,哪里用得着培熙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取家业前途?所以,薰儿,你不要想太多,你只管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等培熙回来后,我自会为你们俩安排的。”
这一刻,阳光明媚得让人感动。
塔塔像是给了南薰一块糖,是那种能窜到心窝里去的甜。将两年来生活强行给她灌注的满腔苦涩,一点一点悉数消融化解。
于是,南薰不再害怕等待。
她可以一边等着一边做梦,从梦里吹出来的好多好多彩色泡泡,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送走塔塔后,南薰一个人坐在宿舍后的花园里,像咀嚼甘蔗一样反复咀嚼塔塔的话,每咀嚼一下都能尝到甜蜜的汁液。
六芒星冰蓝闪耀的色泽映照进心房,每一处重见光明的角落都显山露水。
周遭的宁静突然被几声干咳声打破。
南薰不得不从沉溺的幻想中把自己拔出来。
抬头见五个牡蛎村女孩呈半包围状站在面前。
正中间的菲雪,对上南薰的目光时微微抬了抬下巴。
两旁的喽啰也学着头领的模样朝南薰投去挑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