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圣路易斯·冒昧邀约
店里伙计将一盘欧姆蛋端上来。
欧缇雅此刻却全无胃口,眼睛盯着报纸,一字都不肯放过地细细阅读。
那女子说,她的丈夫原是牡蛎村的一名税务官。
两个月前,税务总使马克先生口头授意,让他对牡蛎村提高两个点的税额,这项工作实在是太难开展了。
且不说牡蛎村沸腾的民怨会使他成为众矢之的,如果那个口头授意是马克自己下的指令,到最后马克又矢口否认,那他对牡蛎村的征税行为岂不是明目张胆地贪赃枉法?
一个背负着巨大生活压力,而不得不在职场上谨小慎微的小小税务官,哪里能扛得起这样的心理压力?
万般无奈之下,丈夫决定去马克家登门拜访说清此事,却在屋子外面遇见了马克的妻子欧缇雅,欧缇雅说她一定能帮助她的丈夫解决此事。
她的丈夫曾和欧缇雅在同一个福利院待过,他很信任欧缇雅,那晚他如释重负地回到家,以为有欧缇雅的帮助,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他却收到了一封辞退信。信上说,既然牡蛎村的税务解除了,那么税务厅也就不再需要牡蛎村的税务官了。
这对于一个有两个孩子要养活的普通家庭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顶梁柱丢了工作,生活该怎么继续?
丈夫前些年在矿上干活劳损了腰椎,他现在实在是干不动重体力活了。
他愁啊,被解雇的当晚,一个人坐在市政厅的楼顶喝闷酒,后来他坠楼了,也不知是因为想不开,还是喝醉了不小心掉下去的……
欧缇雅的身体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一个月前,她还和他兴致勃勃地聊着小时候,感慨时光飞逝。
她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么生动鲜活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是被生活逼下悬崖的。
不,确切地说,他是被马克逼下悬崖的。即便牡蛎村不再需要征税,偌大的圣路易斯税务厅哪里插不进一个小小税务官?
上周的圣路易斯报上不是还在刊登税务厅的招考信息吗?
很显然,马克是故意的,也算作一种报复。
那晚他在欧缇雅面前的一番倾诉,在马克看来,就是乱嚼舌根。这样的人,他势必赶尽杀绝。
欧缇雅放下报纸。
她望见自己发颤的指尖,似乎沾了一抹猩红。
回想那晚,马克答应得多么爽快啊!
当时她心里甚至有几分成就感。
但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愚蠢。
无可救药的愚蠢。
如果自己没有插手那件事情,那个男人顶多也只是负重而焦虑地活着,绝对不会死。
原来,一个人的愚蠢也可以有如此强烈的杀伤力……
欧缇雅恍惚地笑出了声。
小店里,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着欧缇雅,还以为这尤物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长空湛蓝,阳光灿烂得似乎想要曝光一切隐匿在阴暗里的丑恶。
平坦宽阔的圣路易斯大道上,法拉利疾驰的速度如一支离弦的箭镞。
一个小时前,欧缇雅还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然而现在,她无比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
她要扑向马克的怀抱,做他的妻子,动用自己剩下的全部青春和美貌,探入他的心。然后找准要害,将其一击毙命。
哪怕同归于尽。
如果自己真的只能做个花瓶,那也不要就这么一辈子当静物摆放。
她宁愿碎成一地以获得棱角,然后用那尖利的棱角去憎恨,去报复!
————
午间,圣路易斯学院餐厅。
南薰点了一份芝士焗饭在弧形卡座里坐下来。
低头刚准备享用美食,一滩阴影便从小圆桌迅速攀到了额前,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意味。
“皮阿索在哪里?”
南薰抬睫,立刻感觉两道如利刃般的眼光直直刺向自己。
菲雪单手叉腰,臀部将重心牵引到身体最右侧,摆出一个很有范儿的姿势。
夏天还没有完全到来,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抹胸,露出玲珑纤细的小蛮腰。
南薰怔了怔,“真好笑,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说罢,舀起一勺焗饭往嘴巴里送。
“啪!”
菲雪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把旁边几个卡座上的学生们都吓了一跳。
她躬下腰伸长脖子,将凶光毕露的眼瞳凑得离南薰很近很近,脸部肌肉动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
“南薰,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来插手我和皮阿索之间的关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南薰苦笑:“我从来都没有闲到发慌,去管你和皮阿索之间的那些烂事,你在这里恐吓我,真的对找皮阿索一点帮助都没有。”
菲雪冷笑两声,后槽牙都要紧了,正准备发狠,身后却传来一道轻蔑玩讽的笑语。
“这位小姐,你找皮阿索啊,不要在白天找,找是找不到的,要在晚上等,酒店床上脱好衣服,他闻到肉香,自然就来敲门了。”
峗西冷一边说一边将一盘意大利面放在小圆桌上,与南薰相对而坐。
劳拉和黛丝正巧也路过这里,听见峗西冷刚刚说的那句话,一边乐不可支地向菲雪投去嘲笑的目光,一边愉快地跟峗西冷、南薰打招呼。
菲雪脸上的那股狠劲儿顿时如被刺破的气球般蔫谢,调转身落荒而逃。
“抱歉,刚才忘了问你,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菲雪走后,峗西冷立刻就恢复了绅士的模样。
南薰摇摇头。
似乎是觉得南薰的表情有些可爱,峗西冷忍不住笑了笑。
“刚刚那个女孩我见过,我去学校外面吃早餐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和皮阿索从酒店里懒洋洋地走出来。所以当听劳拉说,你是皮阿索女朋友的时候,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现在我非常肯定,这绝对不是真的,对吗?”
峗西冷的眼底微不可见地含了一丝期待。
“嗯。”南薰点头。
峗西冷的表情豁然开朗。
南薰又想起了募捐晚会那天,峗西冷和同伴们谈论莫家时那些扑朔迷离的话语。
她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对面正在扒面的男孩,好想趁此机会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但是每每话到喉头,好奇心还是被冷静的理智压下去了。
就好像自己有件很珍贵的宝贝正装在峗西冷的衣兜里,得想办法把它偷回来。
可是现在这样子,自己只是初步赢得了他的一点好感,并没有获得他很深的信任,所以还不好下手。
还得等待时机……
峗西冷很快就扒完了盘中的面条,看样子他好像没有理由再坐在这儿了,但却又舍不得离去。
“南薰,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峗西冷犹豫很久,终于开口问道。
“暂时……还没有。”南薰回答。
“那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学校外面吃个晚餐吗?”峗西冷笑着柔声道。
南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浮出一片绯红,她知道这声询问代表着什么。
“呃……不好意思,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见南薰久未回应,峗西冷尴尬地抚摸着额头。
“哦,没有没有……”
“那晚上……可以赏个光吗?”峗西冷期待地笑着望向南薰。
“当然可以啊,不过……你这样说让我有些不自在,呵呵……”
南薰羞涩地笑起来。
“好,那明晚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这时,南薰也差不多吃好了,和峗西冷一道起身离开,却在迈出卡座间的时候和一个匆忙的人影撞了一下,手中的空盘子哐当一下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南薰条件反射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桑珊。
桑珊看见面前的南薰时,也诧异极了。
她应该是刚刚从工地赶回来,身上的工装还没来得及换下,肩膀上覆盖的那层厚厚的粉尘已经掩盖住了衣服原本的颜色。
南薰和她撞了一下,身上的那件黑色蝴蝶衫上也沾上了一团白灰。
峗西冷轻轻替南薰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桑珊见了,也赶忙上去搭把手。
峗西冷立即对桑珊作出一个阻止的手势,脸上有毫不掩饰地嫌恶,“别,别,别,你走吧!”
然后,转过头温柔的叮嘱南薰:“你以后还是慢点吧,免得下次又被她们撞到,牡蛎鬼直接穿着工装就来餐厅,餐厅的经理也不管管,哎!”
不知什么时候起,“牡蛎鬼”这个带着浓厚歧视意味的谑称在校园里越来越流行,出生在圣路易斯的学生们尤其喜欢用这个词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有的人虽无地域偏见,却也觉得这样的称呼言简意赅。
或者纯粹是为了入世随俗,也懒得去在意这个词会对那个特定群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比如此刻的峗西冷,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这样一个词。
南薰想对桑珊说些什么,但是桑珊一溜烟跑开,消失在了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