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圣路易斯·蛇蝎新人
男人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欧缇雅正要掏钥匙开门,小木屋的门板就被狠狠推开。
洛芙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路过欧缇雅时对着她哼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较劲的意味。
马克一脸绛紫色坐在沙发上,双手撑腿,气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欧缇雅走过去,在茶几另一侧的沙发上与他相对而坐。
马克眼神一僵,起伏的胸口立即平缓了。
这还是第一次,欧缇雅主动走到他身边来。
“亲爱的,刚刚洛芙真是要把我气死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我把之前住的房子都过户给她了,结果现在她又要求把每月的供养费再多加两千块钱。”
“她毕竟给你生了一个儿子。”欧缇雅淡淡地说。
“但我给的钱,她就没几颗子儿是用在儿子身上的,全叫她拿去买珠宝去了,哼!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她就想趁着现在还有点姿色,再把自己包装一下,兴许还能再卖个好价钱,呵,我等着,只要她一嫁人,就别再攥着儿子的抚养权不放了!还有……”
“别说了,”欧缇雅低沉着声音打断他,“我对你和洛芙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
“哦,哦。”
马克赔笑着讪讪点头,然后朝女佣作了一个手势。
不一会儿,女佣便恭恭敬敬地递来一本精美的册子。
“亲爱的,下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我们还没有买戒指呢!”
马克把册子放在茶几上,一页页翻着,光滑厚实的纸张上面精彩地呈现出琳琅璀璨的各式钻戒。
“你看看,喜欢哪个?”
欧缇雅只是冷冷扫了一眼,便抬眼看向马克。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马克微怔,随即露出讨好的微笑,“什么事情啊?”
“我希望你能放过牡蛎村的村民们。”欧缇雅说。
“亲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心里自然清楚,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打哑谜吗?我想,要是葛梅妮知道你的胆子大到私自提高税点,估计也会被吓一跳吧!”
“不知道是哪个贱民在毁谤我!”
马克恨恨地骂了一句,然而,愤怒却并没有遮掩住他眼底的惶惑。
“你敢说你没有吗?”欧缇雅轻蔑地挑起一句疑问。
“我……”
马克舌头打着结说道,“亲爱的,其实这个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再说牡蛎村那些贱民,这几年来一直在吃政府救济,圣路易斯城每年为他们举行好几场募捐会,他们交点税怎么了?亲爱的,你看现在,婚礼在即,我们还是不要去为那些贱民烦心了,好不好?”
欧缇雅蓦地站起来,泪意激涨。
“正是因为我跟你要举行婚礼了,所以我希望你先把自己那张贪吃嘴上糊的油腻擦干净了,再去向世人宣布我是你妻子。”
她竭力压抑着喉头的起伏。
“也求你放过我吧,纵然我的前尘往事里已经有很多不堪,但往后余生我还想清清白白做人!我只是答应葛梅妮跟你结婚而已,没有说还要分摊你的罪孽!”
“好,好,亲爱的,求你别这样,我答应你,我明天发令下去,取消牡蛎村的那两个税点。我还会向市政厅提案,取消那里的税务。”马克慌慌忙忙地安抚道。
————
婚礼当天,马克很早就出门去花蔻酒庄检阅现场布置了。
欧缇雅却在床上赖到了九点钟。
她起床拉开厚重的窗幔,像是把房间里的黑夜撕裂了一个口子,朗朗晴昼瞬间兜头而下,浇了她一个激灵。
她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好希望此刻来个宇宙大爆炸,然后生活就不必再继续了。
花园里的化妆师们等得心急火燎,待欧缇雅磨磨蹭蹭地走下楼,瞬间兵荒马乱地忙做一团。
为首的化妆师快步走到新娘面前,急急催促道:“欧缇雅小姐,您快坐下来吧,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再晚怕来不及了。”
欧缇雅却气定神闲,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丝隔宿的睡意,“不着急,你先坐坐吧!”
她笑笑,旋身走进厨房。
餐台上放着一份大号的蜂巢蛋糕,其中一半已经被剜掉了,蛋糕纸上还糊着些许蛋糕屑。
剩下的一半,显然是马克为她留着的。
蜂巢蛋糕很甜,马克吃下时,并未察觉里面掺了慢性催吐药。
一丝笑意爬上嘴角,欧缇雅笑得像个阴毒的坏女人。
她将剩下的那块蜂巢蛋糕扔进垃圾筒后,便安安心心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化妆师们替她梳妆打扮。
香水百合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欧缇雅素颜的五官如笼罩在霏微薄雾中的枕水睡莲,粉底高光的扑抹驱散了雾气,眉笔眼线的勾勒则让这朵睡莲在潋滟晴光抚照下更加娇艳欲滴,仿佛散发着无尽的馥郁芬芳。
时间的捉襟见肘限制了化妆师们的发挥。
可是当她们着急忙慌地为新娘定妆后,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妥当。
某些粗粗略过的细节反而横生出一种随意自然的疏落美。
别说最高超的化妆术也打造不出这样的效果,就连最精于修辞的游吟诗人也无法形容如此神韵。
彩妆上完后,轮到美发师上阵。
做发型的时候,欧缇雅稍稍可以松弛一些了。
她靠在椅背上,觉得有些无聊,目光不经意扫过茶几下的几份报纸,便叫女佣替自己递了过来。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道媒体的印刷品,欧缇雅和马克并没有订阅,但这类报纸总时不时地被投放在小木屋外面的报筒里。
它们虽然在新闻界没什么地位,却比具有官方背景的圣路易斯报更为市民们喜闻乐见。
这倒也不奇怪,因为在经济上,它们依靠的并不是政府,而是那些充满了低级趣味的小广告。自然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得罪,也就更能迎合普罗大众的八卦口味。
欧缇雅知道,这上面多半会有自己的名字。
果然,才翻了一个版面,就看见“欧缇雅马克即将大婚”几个关键字赫然纸上。
报道下面的格子区域里刊印着各种匿名评论,其中有一条这样写道:
在整个银河系恐怕也再难找到像欧缇雅和马克这样般配的夫妻了。说他俩般配,不仅仅是女方相貌和男方权势的珠联璧合,更是性情和经历的高度匹配。两人都是再婚,都有过前任,马克在事业上升期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罹患癌症的糟糠之妻,前妻弥留之时,他就已经迫不及待投入了洛芙小姐的温柔乡。欧缇雅则在婚前伙同养母侵占前夫的老宅,害得前夫家破人亡,那个不知颠沛何处的马来青年至今生死未卜。一个巧于钻营,一个擅长背叛,一个擅长在正面嘶嘶吐信,一个巧于在暗处螫螫尾刺,马克和欧缇雅,就如同是穴居在一个洞里的蛇与蝎。让我们由衷地祝福这对蛇蝎新人婚姻美满,你们一定要相守到白头啊!千万别分了钗破了镜后,又来祸害人间!
欧缇雅读完这篇评论后,像是喝了巫师的药剂,瞬间产生幻觉,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变身成一只毒蝎。
类似的评论在近几期的报纸上比比皆是。
欧缇雅咬着牙忍着泪都一一读完了。
这些犀利的言辞看似鞭辟入里,但是如若真要把她钉在道德的耻辱架遭受舆论的酷刑,为什么不能容许她在公众面前先自我辩护一番呢?
是啊,她也有她的委屈和苦楚,她也有她的许多不得已。可遗憾的是,她根本找不到为自己发声辩解的机会。
那些诋毁和中伤都发声在背后,善于攻击更巧于隐蔽。
她一转过身,看到的都是一张张谦卑恭敬的表情,听到的都是赞美和逢迎。
让她跟谁解释去?
起初,马克想把婚礼定在教堂,欧缇雅却笑着揶揄道:“像我们这种利益联姻有必要去让上帝为我们作见证吗?牧师会问你,‘不论贫穷富贵,不论健康疾病,不论顺境逆境,你都愿意娶欧缇雅小姐为妻,并且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难道你会说我愿意吗?”
马克赌咒发誓般说道:“我当然愿意!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点都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婚姻看成是利益结合。欧缇雅,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换作牧师问你同样的话,你会怎么回答?”
“我也会说我愿意。”
还没等马克展颜露笑,欧缇雅娇媚地眨了眨眼,补充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嘛,况且咱俩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许下这样的承诺。我觉得,像这样的废话,还是别去打扰上帝了。”
马克无言以对,只好妥协让步,按照欧缇雅的意思,将婚礼定在西西里区的花蔻酒庄。
盛大的婚礼现场,阳光明媚,微风细细。
修剪整齐的绿茵地上,音乐、美酒、鲜花都已准备到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严阵以待。
然而已经一点过了,新娘却仍旧迟迟未现身。
司仪接下来还被预约了主持别的活动,因此只好抱歉地向新郎告辞。
马克气得想破口大骂,但身上这套昂贵考究的西装却提醒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爆粗口。
人声阑珊处,有一抹独自萧瑟的身影。
南薰坐在一颗橡树下,冷眼旁观着马克和客人谈笑时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和一身名牌穿戴的皮阿索撩妹时收放自如的神态。
宽大肥厚的橡树叶半掩着她的身子,像一道屏障,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反正她今天一点社交的欲望都没有。
她甚至都没弄清楚,欧缇雅为什么会给自己发请帖,以及为什么自己会接受邀请。
就在她发愣的双瞳渐渐失焦时,面前的高脚杯轻轻被另一只杯子的杯口碰了一下,发出清脆剔透的叮铃声。
南薰蓦地抬头,一个逆光的俊朗面庞正对她洒下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