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马赛·想读书吗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芭芭拉每晚从咖啡馆回到公寓，都看到沫子在客厅，和培熙待在一起。
两人各自拿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稿纸，交替读着上面的内容。
女孩念日语，男孩念英语，像是在排演。
芭芭拉每次进屋后，都会和沫子友好地打招呼。
但是打完招呼，她就径直走进卧室，把自己关起来，直到沫子离开，才肯出来。
在培熙面前，她不敢和沫子靠得太近。
她怕自己没有学历、性格阴郁这些缺点会被沫子闪闪的光芒映衬得更加嶙峋不堪。
即使，沫子身上的光芒是那样的柔和。
清晨，芭芭拉和培熙一起做早餐时，忍不住问道:“沫子最近……为什么老来这里啊，她念的那些日语都是些什么鬼啊，听起来像是在剥坚果壳壳。”
“我们是在准备解说词。”
培熙把平底锅里的煎鸡蛋翻了一面。
“史密斯教授的课题马上就要开题了，他邀请了很多外国专家，主要是日本和澳洲那边的学者，所以就让我和沫子负责接待和翻译。”
培熙对着锅里的煎蛋笑了笑，“感觉好有压力啊，幸好还有沫子这个搭档。”
芭芭拉听着，感觉嘴里含了一颗酸溜溜的葡萄，从舌尖酸到牙根。
她凭借爱和勇气，陪伴着培熙辗转度过最艰难的生活，而现在来到这条知识之河的渡口，却无法和他一起泅渡。
只能眼睁睁地站在河岸上，看着他在湍急的水流里和另一个女孩同舟而济、渐行渐远。
培熙把煎好的鸡蛋、奶酪还有几片生菜叶子夹在三层吐司面包里，沿着对角线切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进另一个盘子里，然后端给芭芭拉。
“尝尝。”
好有磁性的声音。
芭芭拉的心灵罗盘因感应太过强烈而微微颤动。
女孩从微波炉中取出热好的牛奶，放在培熙面前，“以后早餐都让我来做吧！这样你可以多睡一会。”
“那怎么行，咖啡馆的上班时间比我们的晨课都还早半小时呢！我看你每天晚上回来时，也是困得不行。”
培熙腮帮被嘴里的食物撑得鼓鼓囊囊，惹得芭芭拉好想伸出手指去戳一戳。
“没关系啊，咖啡馆里的那些活儿，觉睡得少一点也可以干，可你就不同了。”
芭芭拉左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目光向窗外飘忽而去。
“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培熙忽然停止了咀嚼，低头沉吟半晌，然后说:“你还是想想为你自己做点什么吧！”
“嗯？”
芭芭拉诧异地抬头凝视着他。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了。”
培熙认真的神情使他的话语充满了分量。
他想起那晚在新港的日料餐厅，同伴们脸上对芭芭拉流露出的惋惜与同情。
“你难道打算就这么一直在咖啡馆里给人端茶倒水吗？”
“不然呢？”芭芭拉嘟嘟嘴。
“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写作，以后想当记者或者小说家。”培熙说。
“噢，什么时候？”芭芭拉有些茫然，“我都不记得了。”
“在贫民窟的时候。”
芭芭拉嘴角牵出一丝苦涩地微笑。
“那时候刚刚开始挨命运的巴掌，估计还没有完全被打懵吧！现在想想，好荒诞是不是？”
她无力地摇摇头，“别看我现在的日子庸庸碌碌，但就是这庸庸碌碌的日子，也是我竭尽所能才换来的，我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奢谈梦想？”
“你想读书吗？”
培熙双手握着玻璃杯，眼睛定定地看着芭芭拉。
“读书？我哪里有资格去读书？哪里有时间去读书？哪里——”
“你只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培熙突然很没有耐心地打断芭芭拉。
芭芭拉唇瓣轻启，“想。”
“好，那我今天就去学校找一张文学院的课表给你，从下周开始，你就去旁听。我知道文凭学历也很重要，但是这个可以慢慢想办法。”
芭芭拉没想到，培熙会撑着船回到渡口，伸手邀她上船，一同泅渡这条有着美好风景的知识长河。
感动宛如激涨的潮水温暖漫漶，可就在她准备迈上他的船时，理智还是从荡漾的潮水中露出了坚硬的棱角。
“可是，我不能失去咖啡馆的那份工作……”她喏喏地说。
“咖啡馆的工作，你还是辞掉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咖啡馆每个月挣多少？我补给你。”
培熙明澈的瞳孔里散发着沉稳笃定的光。
芭芭拉赶忙将视线从培熙身上移开，在他的注视之下，她已经溃不成军了。
其实她不介意向他缴械投降，她可以成为他的俘虏，但绝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我少挣一分钱，就意味着你得多挣一分钱，而你多挣一分钱，就意味着有可能在搏击场上多挨对手一拳头。你觉得这样的话，我即使坐在教室，能静得下心听老师讲课吗？”
培熙还想再劝说什么，但是芭芭拉已经决绝起身，回卧室收拾东西了。
芭芭拉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培熙将她挡在门边。
“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挣钱养活你自己，又可以有时间读书。”
“噢？”
芭芭拉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我听说学校里有好多兼职机会，你可以一边做兼职一边旁听啊。”
培熙看芭芭拉来了兴趣，继续说道:“只是……兼职的话，挣的钱肯定就没有在咖啡馆做全职那么多啦，但是没关系啊，吃饭肯定是够了，哎呀，跟沫子她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也有仔细观察过，其实女孩子最大的花销就是在打扮上，可你又不需要打扮，所以……”
“我为什么就不需要打扮了？”
芭芭拉激动地抗议道:“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跟动物一样，只要吃饱穿暖就可以了，完全不配享有精神上的愉悦？”
培熙愣愣地盯着芭芭拉，他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芭芭拉作如此敏感的误读。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很漂亮了，所以就不需要花很多钱去打扮了啊。”
为了洗清自己的轻蔑嫌疑，培熙对自己的观点进行分解论证。
“你看你的头发那样柔顺有光泽，就不需要弹力素和护发精油了吧？你眼睛大，就不需要眼线放大眼廓了吧？你的睫毛又长又翘，哪里还用得着睫毛膏呢？还有……”
培熙搔搔脑袋。
咦？
当初沫子的那套理论是怎么个说法呀？
“还有，你五官就像凸出海平面的礁石，所以就不需要那个啥……就不需要那个粉扑了。”
“你搞错了，粉扑是遮瑕的，凸显五官立体的是高光和阴影。”
看着培熙张冠李戴却又振振有词地谈论化妆品，那半罐水响叮咚的样子让芭芭拉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好可爱。
“你从沫子那学的还真不少嘛？”
“哎，她随时都在补妆，包包里全是化妆品盒子，经常和她在一起，当然就耳濡目染了呀，不过你瞧，今天这不是派上用场了？”
培熙骄傲地朝芭芭拉扬扬下巴。
芭芭拉却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嘟着嘴唇，将转了半圈的眼光投向天花板。
“好啦好啦，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很漂亮嘛！”
芭芭拉终于绷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虚荣心得到满足，刚刚受伤的自尊心也就自然而然地治愈了。
“那，我刚刚说的那个兼职……”培熙用试探的语气询问道。
“我接受。”芭芭拉脸上溢满笑容。
“好嘞！我今天就去找沫子帮忙问问。”
“为什么要去找沫子问啊？”
“她加了很多社团，消息最灵通，找她帮忙打听，准没错。”培熙笑着解释道。
“哦，这样啊。”
芭芭拉表面很理解地点点头，但是内心不免还是生出几分失落来。
培熙去找沫子打听校园兼职，沫子以此为契机，又可以制造许多话题来和他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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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欲睡的午间，咖啡馆里的节奏稍稍放慢了一拍。
忙乎了一上午的芭芭拉终于得空和达拉、亚肯坐下来，和着一杯速溶咖啡，对付盘中单调的西式午餐。
可还没等她把最后一根玉米棒啃完，柜台那边的店长便接了一个点单电话。
店长挂掉电话后就匆匆朝她们走过来，“刚刚我们这里接到一个订单，量有些大，是对面学校的老师订的，弗涵妮、达拉，你俩去送一送吧！”
趁着店长说话的间隙，芭芭拉迅速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应。
店长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她们时，还特意叮嘱道:“听说他们正在举行一个很重要的学术会议，都是些重量级人物，你们过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
这天的阳光极为盛情，将校园里的花木、鸟雀和那些青春蓬勃的面孔都照耀得暖融融的。
但却让双手分别提着两大袋沉甸甸咖啡的芭芭拉和达拉感到窘迫，汗水从额头淌到睫毛上，却抽不出手揩拭，只得低头将脸往肩膀的衣料上蹭蹭。
“等等，弗涵妮。”
达拉将两大袋咖啡放在道路边的一条长椅上，然后从围裙兜里摸出店长给的纸条。
“我看看地址……医学院，307号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