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马赛·珠联璧合
什么？医学院？
芭芭拉的心顿时像弹簧般被拨动了一下。
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培熙此刻就在那间会议室里。
真好。趁着这个机会，她可以亲眼一睹培熙在正式场合中发光发热时的样子。
但是，又有些退缩，她不愿培熙看见自己身上这套服务生行头，以及被汗水濡湿的脸颊。
“喂，弗涵妮，你在想什么呢？快走吧，要是让人家等太久，我们可能会被投诉哦！”
达拉又提起两大袋咖啡朝前走去，芭芭拉也只好跟了上去。
医学院的大楼里很安静。
芭芭拉甚至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培熙会不会在哪个她意料不到的当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宽敞的会议室里，几个学生助理正在调试音响设备。
芭芭拉和达拉将袋子里的咖啡和甜点摆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上。
不一会儿，会议室外的谈论声越来越清晰，不同语言的交替转换以及夹在句中的专业术语，让那些声音的主人显得高不可攀。
“哇，弗涵妮，你看，那不就是那晚在我们店里弹钢琴的日本女孩吗？”
达拉拉了拉芭芭拉的裙摆，小声地感叹道:“原来她是医学院的学生啊，好完美的女孩啊！”
芭芭拉“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转头望去。
沫子讲日语的声音已经飘进了她的耳朵，那么流利畅达，那么自信铿锵。
她可以想象此刻的沫子有多么的光彩照人，她的目光只要一触到她，她身上的光彩就会变成刺，扎痛她的自尊心。
“噢噢噢，弗涵妮，那个华裔男孩，他好像也经常来我们咖啡馆。”
达拉又压着激动的声音晃晃芭芭拉的胳臂，“你快看啊，好帅好帅啊，看到他，我都有点提不上气来了。”
芭芭拉知道她说的是培熙，但她强抑着自己的心跳不肯回头。
只是望着达拉淡淡一笑，翘翘眼角调侃道，“看你那喜欢的样子，不如待会找个机会，跟他搭个讪吧，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怎么可能啊！”
达拉撇着嘴巴摇摇头，像气球泄气般叹息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哪入的了他那种人的眼睛啊！哎，帅哥这个东西嘛，遇到了多看两眼也算是赚了，还是不要让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给自己徒增烦恼了，哈哈！”
——我们这样的人。
我们什么样的人？
——他那种人。
他哪种人？
达拉倒是很豁达，三言两语就为自己疏解了。
然而芭芭拉却陷在她的那句话中，怎么也爬不出来。
她俩将所有的咖啡和甜点摆好后，就提着空袋子默默离开了。
走下楼梯，芭芭拉还是忍不住跑了回去，站在会议室的窗台边往里望去。
她看见培熙很绅士地为沫子拉开椅子，然后在她的身旁落座。
高朋满座的会议室内，各国教授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不论他们的发言有多么庄重热烈，只有经过了培熙和沫子的翻译传达后，方能看见对方神情上的风云变幻。
培熙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衬衫，谈吐间尽显谦谦君子的翩翩风度。
沫子一袭日式学院风制服，优雅沉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迷人的知性美。
两个人开口翻译时话语流畅，奋笔疾书时神情专注。
偶尔目光撞在一起，朝对方露出默契的微笑。
“哇，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珠联璧合啊！”
达拉不知什么时候也跟来了，趴在窗台上，表情痴痴地感叹道。
会议室里，培熙和沫子两个人忽然将脑袋凑在一块窃窃低语着。
他们在交流着什么呢？
正当芭芭拉想入非非的时候，里面一个学生助理板着脸孔走到窗台边，抬手将窗幔用力一拉，芭芭拉的视线瞬间便被阻隔了。
“走吧，我们在这，好像打扰到别人了。”
达拉牵起芭芭拉的手，无奈地笑笑。
————
史密斯教授的开题报告初战告捷后，就从到账的课题基金里拨了些许，作为劳务经费奖励给培熙和沫子。
这两人可高兴坏了，拉着研习小组的另外四个同伴，去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嗨了整整一晚。
咖啡馆打烊后，芭芭拉故意绕了小半圈从他们露天的卡座旁路过。
她好希望培熙那不经意的目光能将自己捕捉。她不期待他的邀请，更不奢望他起身告别同伴，陪自己走完回公寓的路程。
只要他抬头，视线的角度再偏转一点点，只要知道她此时咫尺之近的存在就好。
可是，他却在忙着替沫子斟鸡尾酒……
孤独静谧的深夜，当挂钟上的时针、分针还有走秒重合在十二点的那个刻度上时，芭芭拉听到了“咔擦”一声脆响。
她就以这样疲惫而落寞的姿态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这天晚上又是一夜无眠。
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闪烁着小酒馆屋檐上的串串霓虹，还有培熙、沫子、皮埃尔他们的晏晏谈笑声。
迷迷糊糊中，卧室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培熙在门外喊，“芭芭拉，醒了吗？今天我们去骑马哦！”
芭芭拉望着天花板，眨了眨惺忪的睡眼。
培熙的声音可真有魔力呀，就这一声温柔的呼唤，瞬间驱散了笼罩了她整整一晚的阴霾。
芭芭拉穿戴好走出卧室，一个扎着丝绸蝴蝶结的粉色礼品盒令她的心怦然一动。
这是培熙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她好像从未对培熙提过自己的生日啊，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揣着狐疑的心情，芭芭拉打开了礼品盒，却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套精美的油画颜料。
一张印满向日葵的便笺纸如羽毛般轻盈坠落。
她弯腰拾起，看见光滑的纸片上，一串漂亮的钢笔字迹像摇曳的风铃:致美丽的画家爱玛小姐，生日快乐！
“我说嘛！”
芭芭拉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盖好盒子。
“怎么了？”
培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背后，语带疑惑地问。
“噢，我说，这个礼物很适合爱玛，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芭芭拉讪讪地说，极不自然的挤出一丝微笑。
她感觉到泛起的醋意和自己敏感的心正在起化学反应。
腐蚀的泡泡不断冒出又不断破裂，又痒又痛，痛刺激了痒，痒又揉缓了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这生日礼物不是自己的而黯然失落。
培熙给予她的已经很多了，她的生命早在那年被拐上船时就应该画上句点了，然而她现在不仅活着，还有她爱的人的陪伴，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培熙扫了一眼沙发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谁知道呢？爱玛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杰森都怕押不中她的心思，而天南海北地搜集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她。要博她的红颜一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噢？直接问她喜欢什么，不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吗？”芭芭拉撇撇嘴。
“杰森可不觉得这是麻烦，反而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培熙走到镜子前整理衣领，解开格子衬衣上最上面的那枚扣子，不禁对着镜子笑笑。
“就像猜谜语一样，如果事先就知道了答案，那么即使爱玛展开欢颜，他的成就感也就大打折扣了。”
————
在这个云浮风细的晴朗春日，芭芭拉又一次见到了爱玛。
她骑在一匹深棕色的骏马上，头戴一顶赫本风卷边圆檐草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微风中纷纷扬扬的樱花雪瓣、远处曲曲如屏的烟岚云岫，还有身后目光一直悄悄尾随的芭芭拉，和正架着单反取景的培熙，都像是造物神灵专为她私人订制的写真背景。
爱玛是芭芭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唯一比自己漂亮的女孩。
她不仅拥有姣好的容貌，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像一个公主。
噢不，她就是公主。
那时每每看见杰森对爱玛无底线宠溺的样子，她都感觉自己像株植物似的分泌出酸苦的汁液。
为什么，爱玛这么轻易就可以得到一个王子的爱情？
但现在她心如止水。
不是她这么容易就得到，而是，那些东西原本就属于她。
“喂，你在想什么呢？双手要紧紧抓住缰绳哦，你第一次骑马就走神，小心摔下来！”培熙打马从后面跟上来，笑着对她叮嘱道。
“我在看一场甜蜜浪漫的爱情电影。”
芭芭拉望着湖边骑马并行的杰森和爱玛，被微风吹皱的粼粼湖波摩挲着他俩逆光的剪影。
十指相扣处仿佛藏着一个小太阳，金色的光束从指间的罅隙中散射而出。
培熙举起相机，对着前方那对璧人的沉静背影，按下快门。
“的确，这场景，就像是爱情电影里最美好的桥段，”培熙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真是羡煞旁人！”
“你羡慕他们？”芭芭拉问。
培熙坦然地点点头，“当然啦，这么美好的爱情谁见了不羡慕？”
随即，他瞳孔放空，轩昂的眉宇下笼了一层淡淡的惆怅，“能和自己爱的人在这么恬美的景致中牵手而行，是一件多么欢惬快意的事情……”
芭芭拉似乎又听到了自己敏感的内心里，那一阵阵滋滋作响的化学反应。
他为什么会羡慕杰森和爱玛？
为什么会发出那句怅然若失的感慨？
只因为，他爱的那个人不在他的身边。
南薰。
她知道，这个对自己而言已恍若隔世的名字，却依然是那么深刻的镌印在培熙的记忆里。
培熙一定是在幻想着，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如果是南薰，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