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次日,皇上虽表面上恢复了户部的人事安排,暗中却展开了新的行动。

他开始频繁召见户部的中下层官员,以“了解民情”“关心下属”为名,直接掌握户部的具体运作情况。

“朕想了解一下户部各司的具体职责,”皇上对金部司郎中说道,“你们平日里负责哪些工作?又遇到了何种困难?”

如此一来,皇上便绕过了秋景明,直接与户部的中下层官员建立了联系。这些官员虽表面上需听从秋景明的指令,实则已明晰真正的权威所在。

沈隽意得知此事后,不禁暗暗佩服皇上的智慧。这种做法较之直接的人事调整更为有效,也更难被太后察觉。

但秋家也并非束手待毙。

几日后,沈隽意便收到消息,称秋景明开始在府中频繁接见各类人员,似在策划某些行动。

“沈大人,”凌降曜神色紧张地说道,“我们的人发现,昨晚有几个神秘人物进入了秋府。他们皆着黑衣,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宾客。”

“可看清他们的身份?”

“并未看清,他们都蒙着面。但从身形与步态判断,应当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凌降曜警惕地说,“我担心他们会对皇上或是我等不利。”

沈隽意亦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即刻增加大理寺的守卫,同时派人暗中保护皇上。”

“已经安排妥当。”凌降曜点头,“但我觉得我等还需做更多准备。”

“你说得是。”沈隽意沉思道,“看来这场较量还远未结束。秋家竟敢雇佣武士,足见他们已准备铤而走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沈隽意道。

进来的是李尚书,他脸色苍白,手中紧握着一封信。

“沈大人,大事不好了!”李尚书气喘吁吁,“刚刚收到消息,楚元化在归家途中遭到了袭击!”

“什么?”沈隽意猛地起身,“他伤势如何?”

“身受重伤,至今仍处于昏迷状态。”李尚书的声音发颤,“据目击者称,袭击者有五六人,皆黑衣蒙面,下手极为狠辣。”

沈隽意与凌降曜对视一眼,皆明白这绝非巧合。

“秋家这是要杀人灭口了。”沈隽意咬牙道,“楚大人手中握有江东军情造假的第一手证据,他们绝不能让他活着。”

“那我等现在该如何是好?”李尚书焦急地问道。

“即刻派最好的太医去救治楚大人,”沈隽意当机立断,“加强对他的保护。另外,将我等手中掌握的所有证据都转移至安全之处。”

“明白。”凌降曜立刻去安排。

沈隽意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秋家的反应比预想的更为狠戾。

若连楚元化这般的朝廷重臣都敢下手,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何种变故,便难以预料了。

夜色如墨,将京城的街巷尽数浸染。月光透过稀疏的云隙洒落,给寂静的坊市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幔。

沈隽意独自端坐于大理寺后堂,案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蜡泪在青瓷烛台边缘凝结成蜿蜒的纹路。

摇曳的烛光驱不散满室沉郁,反而将他的影子在斑驳的粉墙上拉得很长,随着烛芯爆裂的轻响忽明忽暗。

他正凝神细读方才收到的密报,每一份文书都让他的眉头愈发紧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尚书步履匆匆地踏入内室,面上带着凝重之色。

“沈大人,楚大人的伤势可有好转?”李尚书放下手中公文,语带关切。

沈隽意抬眸望了他一眼,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太医说已无性命之忧,但内伤颇重,需静养多时。更紧要的是,据守卫所言,那些刺客仍在京潜伏。”

“此话怎讲?”

“他们似乎在暗中监视着什么。”沈隽意压低嗓音,“我怀疑,楚大人只是他们第一个目标。”

李尚书心头一紧,立即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号。

“进来。”沈隽意瞬间戒备起来。

一名大理寺书吏面色惨白地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信封。

“沈大人,方才有人掷入衙内。”书吏声音发颤,“投信之人已遁入夜色。”

沈隽意接过信封,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沈隽意亲启”四字,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显是用指血所书。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内里仅有一张薄笺,上书寥寥数语。

“沈隽意,识相的就莫要多管闲事。楚元化不过是个警告,下次就没这般好相与了。江东军情就此作罢,否则后果自负。”

阅毕这封威胁信笺,沈隽意反而神色渐缓。

“看来我们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他将信递给李尚书,“越是这般威胁,越显其心虚。”

李尚书读罢信函,面色愈发难看:“沈大人,这已是明目张胆的恐吓。”

“若此时退缩,不仅辜负楚大人一片赤诚,更是向奸佞低头。”沈隽意起身踱步。

恰在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来者却令沈隽意颇感意外。

竟是凌降曜。

“表弟深夜仍在操劳公务?”凌降曜步入堂内,面上带着关切之色,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沈隽意微微颔首:“刚收到些紧急军报。表兄怎的夤夜来访?”

“听闻楚大人遇袭,特来看看可有需要相助之处。”凌降曜语气诚恳,"毕竟血脉相连,你的安危我岂能不挂心。”

沈隽意心中隐约觉得异样。

按理凌降曜此时应在府中安歇,怎会深夜造访大理寺?

“多谢表兄挂怀,此处有李大人相助,应无大碍。”沈隽意客气回应。

凌降曜点头示意,目光在堂内逡巡,似在搜寻什么:“那我便不叨扰了。只是表弟若遇难处,尽管开口。”

言罢便转身离去。

待凌降曜走远,李尚书低声道:“沈大人,我观凌世子方才神色有异。”

沈隽意亦有同感,却不愿妄加揣测:“许是忧心我的安危。毕竟血浓于水。”

殊不知凌降曜离开大理寺后,并未径直回府,而是拐入一条幽深小巷。

巷子深处,早有黑衣人静候多时。

“凌世子,情形如何?”黑衣人压低嗓音问道。

凌降曜冷笑一声:“沈隽意仍在负隅顽抗,不过已是强弩之末。今夜这封恐吓信当能令他知难而退。”

“若他仍不肯罢手?”

“那便只能用更直接的手段了。”凌降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已摸清他们的底细,关键证据所在,我了如指掌。”

黑衣人颔首:“秋大人有言,此事若成,你在平阳公府的地位便稳如磐石。”

“我明白。"凌降曜语带兴奋,“沈隽意这颗眼中钉,终是要拔除了。”

言毕,二人各自隐入夜色。

与此同时,大理寺内,沈隽意与李尚书仍在商议对策。

“沈大人,出大事了!”一名属官仓皇奔入,“方才得报,有人夜闯户部,盗走一批重要文书!”

“何种文书?”沈隽意急问。

“正是我们先前查获的那些账目记录,还有涉及江东军饷调拨的关键证据。”属官愤然道,“守卫称那些人身手了得,来去无踪,显是行家里手。”

沈隽意心头一沉。

这些文书虽非核心证据,却是重要佐证。如今失窃,意味着秋家正在销毁对他们不利的证物。

“看来他们要斩草除根。”李尚书分析道,“先是袭击楚大人,如今又窃取证据,这是要赶尽杀绝。”

沈隽意思忖片刻:“若仅为销毁证据,大可一把火烧了户部库房。特意盗走这些文书,必另有所图。”

“何图?”

“栽赃陷害。”沈隽意眼中精光一闪,“他们很可能要篡改这些文书,反咬我们伪造证据。”

李尚书闻言面色煞白:“若真如此,我等危矣。”

正说着,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衙门外响起厉声喝令。

“大理寺众人听令,奉旨查封!一干人等不得擅离!”

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不祥预感。

沈隽意深吸一口气,整肃衣冠:“看来他们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门外呼喝声渐近,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

转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队禁军涌入,为首的是位金甲将军。

“沈隽意何在?”将军厉声喝问。

“下官在此。”沈隽意上前一步,神色从容。

将军自怀中取出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隽意身为钦差,不思报国,反与人勾结伪造证据,涉嫌构陷朝廷重臣。着即刻收押,下诏狱候审。钦此!”

这道圣旨如晴天霹雳,震得堂内众人皆失色。

“沈大人!”李尚书欲上前,却被禁军拦住。

沈隽意却异常平静,他早知会有这一日。秋家既敢动手,必已做好万全准备。

“将军,”他平静问道,“不知是何人指控下官伪造证据?”

将军冷眼相向:“户部侍郎秋景明检举,称你与同党伪造账册,构陷忠良。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

沈隽意心中冷笑,秋家手段果然高明。先窃取真证,再反咬一口。

“下官无话可说,愿随将军前往。”他坦然道,“唯有一请,望能面见圣上,陈述此事来龙去脉。”

“哼,”将军不屑道,“入了诏狱,见谁可就由不得你了。来人,拿下!”

几名禁军上前,给沈隽意戴上镣铐。

就在此时,衙门外又响起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

“且慢!”一道威严声音自外传来。

众人回首,只见王承恩疾步而入,手中捧着另一道圣旨。

“王公公?”将军面露疑惑。

王承恩喘息道:“皇上最新口谕,沈隽意暂缓收押,即刻进宫面圣。”

将军皱眉:“可方才圣旨明明”

“此一时彼一时。”王承恩肃然道,“皇上言此事干系重大,需亲自审问。”

将军虽不解,却不敢违抗皇命,只得让开道路。

沈隽意心中稍安,看来圣上尚未完全被秋家蒙蔽。

距大理寺不远的茶楼上,凌降曜正凭窗观望。

见沈隽意被王承恩带走而非押入诏狱,他面色陡变。

“怎么回事?不是说直接下狱吗?”他质问身旁黑衣人。

“许是皇上临时改了主意。”黑衣人答道,“不过这样也好,在御前他更难翻身。”

凌降曜点头,却仍感不安。他深知沈隽意总能于绝境中觅得生机。

“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宫。”凌降曜阴狠道。

途中,王承恩始终沉默,但其神色告诉沈隽意,事态比想象的更为复杂。

入养心殿时,沈隽意察觉殿内气氛凝重异常。

皇上端坐龙椅,面沉如水,案上堆满文书。

殿侧跪着的秋景明满脸委屈与愤慨。

“沈隽意,”皇上开口,语气中透着失望,“朕原以为你是忠臣,未料竟做出这等事来。”

沈隽意跪伏:“陛下,臣不知所犯何罪。”

“还要狡辩?”皇上拍案上文书,“秋景明已悉数供出。你等为构陷他,伪造账目,篡改军报。这些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沈隽意瞥了眼跪在一旁的秋景明,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陛下,”沈隽意平静道,“臣请一观这些所谓证据。”

皇上示意王承恩将文书递与沈隽意。

沈隽意细看之下,发现这些确是从户部失窃的那些文书,但内容已被彻底篡改。原本记录秋家挪用军饷之处,如今全成了指控他与李尚书伪造证据的"铁证"。

且这些篡改极为精妙,若非见过原件,实难辨真伪。

“陛下,”沈隽意正色道,“这些文书确有问题,但非臣伪造,而是遭人篡改。”

“胡说!”秋景明厉声反驳,“这些皆是从你处搜出!上面还有你等的印鉴!”

沈隽意细看,果然文书上盖着大理寺印鉴,笔迹也酷似他的手书。

这让他不得不佩服秋家手段之周密,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周全。

“陛下,”沈隽意据理力争,“臣虽不能证明这些文书系伪造,但可证明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