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报应呢
周遭的摆设，建造，人物与外头并无太大差别。
只是整个世界太过于安静了，并且遍地都是没过脚踝的水。
虽然镜面般的水，清澈，透亮，却实实在在赋予苟浊五身陷泥沼般的无力感。
淹没在水中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步步维艰，蹚也蹚不动，抽又抽不出。
就像困在迈不开步子的恶梦里，走半步都汗流浃背。
苟浊五的身影被拉长并闪烁不定。
最终，他看到挣脱了自己，的自己。
肉身如同有缝的蝉蜕，被新生的自己强行撑开并抛弃。
看着自己以外的自己。
不仅被支援性设备强行寄生的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围困，还被自动瞄准频闪的红点，铆钉一样，死死钉着。
这滋味着实有些凄凉。
或许只等如无发号施令，让狙击手坚定的扣下扳机，便能彻底掘断苟浊五重返现实的途径。
好在，次元的内外，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外头的一秒钟，在这儿，可以无穷的延续。
苟浊五神经质的四处张望，好像只有他的双脚，能荡起涟漪。
又或者说，整个世界，所有东西都是绝对静止的，只有他一个在动。
波纹中的水花，稍受扰动，便逆流上了天。
重新汇聚到头顶漆黑的云层里。
苟浊五为了应对那破不开的死局才遁逃至此。
却不敢往更深的次元里头闯。
他闪躲的目光已经证明，即便只是这儿，也不可掉以轻心。
之前游荡王城的黑影，在这儿更多！
它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嗅到了活人的气息，不断从阴影里爬了出来。
密密麻麻汇成一大片，看起来并不好惹！
“绝对不要和它们对视！”苟浊五持续告诫自己“否则它们会像那次一样，集体追逐，并逗耍我。”
苟浊五曾经在这儿着过道，对时间流速差深有体会。
谁敢相信，一个天赋异禀，能够渗透次元的孩子，逃进这么凶险的地方，竟然只为躲避饥肠辘辘的饥饿感。
结果被困在这里头好几年。
隐遁就是在次元缝隙里头学会的。
若非在与黑影的猫鼠游戏中小有所成，苟浊五根本逃不出去，就是走狗屎运逃回现世，在外头也活不长。
次元内外的两重危险，好像两张不同的胶片叠加在一起。
恶梦永远不会饶过做恶梦的人。
每个活人身上都至少扒了两个黑影。
它们脸对着脸，鼻对着鼻，嘴也对着嘴，努力嗅吸着，像是寻找着什么。
苟浊五连忙憋住一口气，轻轻的撇过头。
“该死！”
他的肉身上果然也扒着那些鬼东西！
黑影在蝉蜕那端吸不到东西，便缓缓朝他这端爬。
苟浊五发了狠的逃。
黑影也在发了狠的追。
尽管有些好笑，但这是一场时速两厘米的超级竞赛，参赛双方均拼尽了全力。
上一次，年幼的苟浊五误入次元，瞬间就被黑影逮住了。
封堵眼耳口鼻，如同瞎子一般，逼迫他掌握敏锐的洞察力。
在躯壳周围不知摸索了几多个春秋，才得脱逃。
感激于上一次的磨砺，也感激于苟浊五这些年的成长，他成功的甩开了黑影。
虽然只赢得了区区的两个身位，但它们显然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而如无却已经在苟浊五触手可及之处。
在这儿，不管任何动作都被放慢了许多倍。
也许正是由于快慢差产生了杠杆作用，苟浊五捏住如无脑袋的时候，感觉压根就不像人类皮肉应该有的质感。
指头感觉不到半丝阻力，都没使劲儿，吧唧一下，就嵌进了如无的脸皮。
更像是端着一颗熟透了，近乎腐败的芒果。
再谨小慎微的双手，都无法防止果皮爆裂。
半溶解状的果肉顺着指缝，啪嗒啪嗒掉到地上。
除了靠近果核的肉粘连在绒毛上，需要捏和撸，才能分离。
苟浊五就这样，带着困惑把如无整个皮囊，分成好几瓣，徒手剥了下来。
即没有气味，也没有声音，更没有触感。
如无的皮肉甚至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
“就这？”苟浊五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
丝毫感受不到大仇得报的畅快。
因为在无如人类的皮囊之下，那具充满科技朋克感的金属骨架，依然笔直站着！
金属骨架上的呼吸灯，映红了苟浊五的脸。
苟浊五动摇了，他再也无法确定，对婆罗多铸成如此大错的，究竟是如无？
还是如无皮肉底下的科技？
如果是那副金属骨架……那么……这份仇恨似乎要作罢。因为他试过了，在次元加持下，能轻易捏碎花岗岩的双手，竟然连骸骨最薄弱处的一根肋骨都掰不动！
它就好像……
“不用揣摩了”一个既恐怖又滑稽的声音，从如无的金属骨架传出“那是我栖息之所。”
苟浊五浑身鸡皮疙瘩乍起，撒腿就跑。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次元的时间流速。
甚至觉得，自己远超原本就生活在次元里的影子，就能够在次元内横着走。
但此刻，苟浊五明显察觉，在那具金属骨架面前，自己犹如蜗牛一般缓慢。
而那具金属骨架抬手就揪住了攀附在苟浊五身后的黑影。
好似吃手撕鱿鱼般，徒手撕碎黑影，捏把捏把，塞进嘴里。
“好久不见了，人科鬼种的苟浊五，还记得我吗？”潜藏在如无老贼身体里的竟然是十先生，十先生对嗓音做了一番调整，放慢许多倍，才令声音不再滑稽“上次，你打扰我的房事，这次，你又来扰我清静，真是不知死活。”
苟浊五本想端住架子，但目前看来，他做不到：“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正义还是非正义？”
“哪儿都不站，我站我自己这边”十先生蹲下身子，就像对待司马龟那般，把如无烂麻袋一般的皮囊重新拼接到自己身上“做事不能这么野蛮，他是服用过救世药剂的，你希望，被撕碎成好几瓣的他，当着你的面，复原成好几个吗？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然不喜欢，但我还是得穿上他。并忍受他的愚蠢和无能。”
十先生好像山匪路霸般，强占了次元，并在此为所欲为。
曾经惨虐苟浊五的黑影，在十先生的手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沦落为零食，几口就吃掉了一个。
“我最讨厌午睡被人打扰了，因为清醒会无端陡增消耗，掌控整个罗迪尼亚大陆的每一台电子设备，真的很费劲儿，而这里的东西，虽然能补充能量，却没有半点味道，真怀念外面，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为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他把钥匙给你，却没把我透露给你吗？被剥离，我原本只有烟消云散的下场，可是他多少算是个念旧的人，呵呵呵，虚伪！他剥离自己的灵魂，之后又长出了一个新的灵魂，逆贼！可是却给自己剥离掉的灵魂，留了条活路，真是妇人之仁！”
面前的十先生，不像在外头，他现时是拥有实体的。
他的喜怒哀乐波动如此之大。
一句话里头，至少包含了疑惑，失落，怀念，鄙夷，宽慰……好几种情绪。
苟浊五却无心细数，因为他从十先生的脸上，看出了更瘆人的东西，那是饥慌。
就好像重奴区流浪狗，盯着被遗弃在垃圾桶里的婴儿。
十先生把吃剩的半个黑影，随手丢到水里。
“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实体面对实体了，过门都是客”十先生抿了抿嘴唇，偷偷咽下口水，往苟浊五的方向靠“真失礼，哪有串门空着手的呀？”
被啃掉了半边身子的黑影，未自顾自逃命，反而抢到前头，一把推开苟浊五！
这一推，使出的劲儿极大，苟浊五一个趔趄，朝后退出好几米。
“捣什么乱？”十先生显然是在留肚子，他不愿让没味道的东西霸占了胃，撕吧撕吧，把黑影撕碎丢到了身后，继续追逐苟浊五“着什么急呀，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呗。”
苟浊五根本快不过十先生，眯紧眼睛，努力感知，却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清。
十先生虚晃出残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不过好在周围的黑影集体反了水，它们像传球一般，推着苟浊五，险险躲避十先生的魔爪。
并且，还一个劲儿的，舍生忘死的往十先生的嘴巴里钻！
“够了，我饱了！够啦！我不想再吃……你们这些……没味道……的东西……”十先生肚子一撑就开始犯困，说着说着还直接打起了呵欠“他是……自己……送上门的，就不能……让我吃点儿有味道的吗？”
十先生终于站着睡着了。
当残影消失，苟浊五惊愕的发现，十先生就在自己身边，他离被撕碎，捏把捏把吃掉，仅仅相差半米。
为了镇定十先生，黑影们依然前赴后继的往他嘴巴里钻，把十先生的肚子撑得滚圆。
并推搡着苟浊五，让他重返自己的躯壳。
黑影什么都没说，苟浊五却已秒懂，原来……自己也是某人的珍宝，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狗废物，自己一直都被珍惜，保护着。
苟浊五知道，只要没逃出次元，那些黑影就会一直飞蛾扑火，给他争取……对他而言并不值钱的时间。
苟浊五泪流满面，就这么狼狈的逃回了现世。
婚礼主舞台上。
苟浊五双膝吭的一下，跪到地上，一拳拳的捶打地面：“报应呢？它去哪儿了！只有频繁应验，
才能让人恪守善良的报应真的不存在吗！它到底要在这个可恶的世界里，缺席到什么时候？”站在苟浊五面前的如无，只是错愕的揉了揉脸皮，觉得好像有过一阵不适，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待他确认自身无恙，仅仅是多虑之后，一脸得意的说：“报应……”
如无逞凶的话被打断了。
“报应当然存在呀，那不就是前后脚的事情吗？”司马龟和小尸姬趁乱杀入了婚宴主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