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除夕宴2
司徒蓁的状告之词着实吓人,话落之时乐师们惊得同时停手,整个大殿瞬间犹如朔风过而冰冻,只剩下惊疑不定的呼吸声。
不过,司徒蓁说得严重,梅瑾萱的反击更强。
就听贵妃毫不在意地嗤笑:“司徒充媛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什么让陛下绝后,二皇子和三皇子可都活得好好的,难道充媛就这样不把二皇子三皇子放在眼里?”
她这话说完,贤妃忍不住愣愣瞪视司徒蓁,司徒蓁一时语塞,眼球慌乱地往左倾斜,支支吾吾两句,才说:
“是,是臣妾一时情急慌了神,但臣妾所告贵妃之罪句句属实啊!”
说着,她左手一抬指向贤妃下首的蓝芷莘:“不光是臣妾被暗害,饮食里添了避子的东西,昭容宫里也有!”
顺着她的动作,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蓝芷莘的身上。
司徒蓁按捺住想要勾起的嘴角,天知道,当他们发现蓝芷莘也在服用避子药的时候有多兴奋,这省了他们许多动作。
可没想到……
蓝芷莘脸上没有丁点惊讶,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而后,她站起身,对着皇帝、太妃、贵妃躬了躬身:
“多谢司徒充媛的关心,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害我。”她的声音如她这人一样清冷,透着浓浓的距离感,但咬字却清晰,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清:
“我自小便有气血两亏之症,看了诸多名医,也延请过宫中太医,但都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细心调养。且大夫们说,最好不要太早受孕产子,不然极易血崩难产,就算能平安生下孩子,之后也容易因为气血亏虚,油尽灯枯而亡。
“故此,我将此事禀明陛下,幸得陛下体恤,准我先服用避子汤药,好好调养身体,等身体安好,再为陛下绵延子嗣。”
“不可能!”司徒蓁怒喝:“若如此,怎么会把药掺进养身汤里,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蓝芷莘垂眸,平静回道:“生儿育女乃女子天职,为陛下繁衍龙嗣更是后妃本分。此事虽然得到陛下首肯,但传扬出去,恐影响我蓝家声誉,引起诸多非议,故而做了掩饰。”
她这番话没有丁点漏洞,连皇帝都微微颔首,一副默认的态度,可就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疯了……你疯了……”
司徒蓁被这样的转折弄蒙了,本来胜券在握能拉蓝家下水,此时几乎失语,只能念叨这两句。
毕竟,谁能猜到是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答案呢。
在后宫,所有人都有一个默契的认知——子嗣是比圣宠、家世更重要,更牢靠的存在。
毕竟,花无百日红。陛下的宠爱就像流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向了更年轻漂亮的那个。而家族的兴衰就如浪潮,涨涨退退,实乃自然,没有谁家的祖坟会一直冒青烟。
所以,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皇嗣,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
可梅瑾萱却觉得,蓝芷莘这种宛如得了失心疯,把圣宠往外推的举动,偏偏才是最明智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帝王之毒却凶于虎兽。
未见一代明主汉武帝,晚年忌惮太子刘据,导致刘据被诬陷使用巫蛊无力自证,只能调兵自保,却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最终自缢而亡。
如今乐阳伯府刚得圣心,手握西北大军,正是该小心谨慎之时。
若现下蓝芷莘诞下皇子,很有可能只有两种结局——
乐阳伯如众人所愿稳定西北。但随着乐阳伯父子积累的战功、声望、军心,和日益长大的皇子,他们必将遭到皇帝猜忌。
而乐阳伯父子不幸,短短几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一个母家凋零的皇子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蓝芷莘和孩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蓝芷莘这招走得极为巧妙。
首先,她向帝王表明了忠心,蓝家绝不贪图扶持拥立之功,一心只为陛下分忧。把主动权交到帝王手里,这是治疗疑心病最好的办法。
其次,她设置了一个缓冲时间,一句“等身体安好”用得非常精妙。这不是一个具体的时间,但恰恰是一个最好的“观察”时间。
观察什么?
观察圣心。
蓝芷莘当然希望自己父兄武运亨通,平安健康。故而,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期盼第一种可能。但第一种,想让他们蓝家一家平安,无灾无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圣心。
等乐阳伯彻底掌控赤北军,再熬过两三个冬日,打下几场胜仗之后,再看陛下是什么态度。
他是依旧信任乐阳伯,把军权交在蓝家手上,还是继续打散赤北军,把军权分流,亦或是等楚明怀四五岁可开蒙之后,陛下是否会为他延请名师铺路,是否有意实现诺言,让他长大之后为楚家重掌赤北军——这些都是蓝芷莘,或者说整个蓝家要观察的点。
而这些的结果,直接决定着蓝家能不能拥有一个皇子。
梅瑾萱凝视着蓝芷莘那张宛如孤月般清冷冠绝的脸蛋,内外如一,冰雪聪明的人物竟让她一时忘了自己“困境”,欣赏得失了神。
现在世人都重视子嗣,偏李惑是个另类。
但其实李惑看得比谁都明白,他并不差一个两个女人给他生孩子,只要他想,多的是没落勋爵、边远小官的女儿,再不行还有宫中这三千宫女等着他临幸。
所以他永远不会缺子嗣,只看他想不想要,好不好掌控。
原先这个宫里只有梅瑾萱懂李惑,现在蓝芷莘也懂了。
因为蓝芷莘这一打岔,让殿里混乱了好半晌。大家都忘了司徒蓁最开始告的事,纷纷小声嘀咕起蓝芷莘来。
端柔太妃也想参与这场热闹,但为了凸显尊卑,让她的位置和左边储昭仪的距离实在达不到交头接耳的程度,所以她只能转头试图和慈荣太妃说道说道,可她这一看却发现,慈荣太妃根本注意不到她,此时慈荣太妃正面容沉凝地盯着大殿中央。
司徒蓁一个激灵,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来:
“纵使、纵使你的饭食不是贵妃做的手脚,但我的一定是!”
她抬脸,泪意盈盈地看着李惑:
“陛下,臣妾有人证!御膳房的太监春生便能证明,臣妾所说绝无虚言!”
李惑第一时间看向梅瑾萱,却发现梅瑾萱并无想要辩白的意思,沉吟片刻,他只好开口:
“传上来。”
司徒镇显然做足了功课,这位御膳房的太监春生就等在昭庆殿门外,李惑一叫人,几乎是喝口茶的功夫就来到众人眼前。
这太监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不到二十的样子,走到司徒蓁身后如落石重重砸在地上,先是哆哆嗦嗦环视了一圈,才颤抖地发出声音:
“奴、奴才负责给甘泉宫送一日三餐,补汤点心,曾经亲眼看到……看到……”
他嘴唇嗫喏半晌,似是经历着极大的内心挣扎。
司徒蓁回头狠狠瞪他,春生好像是被吓得一个哆嗦,如布条般软趴在地上,这才痛下决心:
“看到御膳房申掌事数次往充媛的食物中加料,有时是午膳,有时是夜间的安神汤,尤其是陛下驾临甘泉宫那几日,几乎……”
啪!
茶杯掷到地上的脆响,打断了春生的话。
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就摊在主位前面不远的地方,李惑阴沉着脸,似是被御膳房里的藏污纳垢气急了。
皇帝摔了杯子,其他人怎能不噤若寒蝉。
妃嫔们低头个个装乖,宫女太监更是跪了一地。
好半晌,李惑才问:
“那你们又为何笃定,此事和贵妃有关?”
春生咽了口口水,小心答道:
“自陛下登基,贵妃就统理六宫,申掌事更是对贵妃言听计从,每每过节,都有孝敬。而且,在这后宫里,还有谁比贵妃更怕……”
啪!
又是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不过这回是梅瑾萱动的手,她直接把杯子扔到了这太监脑袋上。
春生痛得诶呦叫了一声,但还没有梅瑾萱呵斥的声音震耳。
她骂道:“满口胡言!”
梅瑾萱冰冷的目光刮过司徒蓁和春生的身上:“六局二十四司的掌事哪个没给本宫送过礼,难道他们都被本宫指使着害你不成?”
司徒蓁脖子一梗,和她对视:“不无可能。”
“呵……”梅瑾萱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站起身,对李惑行礼:“陛下,不过凭着一个太监的妄自揣度,司徒蓁就敢污蔑臣妾,以下犯上!臣妾请陛下,严惩这两个胆大妄为,造谣生事之人,还臣妾一个清白。”
李惑微微眯眼,打量跪在地上的司徒蓁。
司徒蓁急了,大喊:“陛下,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她回头去扯春生,催促:“你快说啊!”
眼看到了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春生再顾及不了其他,他语速极快,字字连珠地说:
“我师父……申掌事!他有一本册子,里面记载了他每次给贵人们下药的日期和药量。把册子找出来,与他对质,一问便知!”
梅瑾萱惊讶回眸,眼睫颤动,竟有一瞬间的失态。
李惑坐于主位脸色同样难看非常,可此时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算想帮着遮掩,也无从下手。最后,他只能重重呼出一口气。
“去搜,把东西给朕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