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白化(23)
第149章白化(23)[VIP]
毫无疑问,沙穆勒和拉荷特普是孪生兄弟。
但是哪怕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五官,极度相近的金发与紫眸,也绝对不会有人将他们混淆在一起。
拉荷特普像是已经打磨得圆滑而不露锋芒的玉石,高大的身形常常披着珍贵亚麻染色的长袍,气度温和宽仁,他如同太阳之下展翅的一只猎鹰,只有在亮出钩爪向猎物袭击时,才会让人想起那昂贵的长袍之下藏着一柄锋利长剑。
而沙穆勒与他恰恰相反,他的攻击性毫不加以任何掩饰,袒露着深蜜色的胸膛,宽领项链上的玛瑙、玉髓、青金石色彩交错地铺满肩颈,黄金臂环与象牙镯牢牢箍在臂膀,他不加遮掩地借此展示劲瘦精悍的肌肉。
像是饱具野性的虎豹,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瞬息爆发。
沙穆勒的眼型狭长,那其中沉淀着浓郁的紫色,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辛禾雪,目光如同蛇信子一般黏连地舔舐过雪白肌肤的每一寸。
越看,他越觉得那样的眉眼,那样的个性,那样不屈的灵魂,无一不吻合他心中的痒处。
这分明是神赐于他的宝物……
凭什么让白王占有?
沙穆勒胸膛间鼓动了一撮火焰,愈烧愈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快意了。
噢,还是不要高兴得那么早。
他险些忘了,他和兄长的极乐与极痛一样是相通互感的。
要是高兴得过了头,他勤政的王兄一定会在行政宫殿里听着维齐尔述职时,忽然被空气扇了一巴掌。
对他来说是极乐,对拉荷特普来说……
即使天生恶劣的性格让他觉得使自恃冷静的王兄方寸大乱会很有趣,可沙穆勒本身依旧是一个极度吝啬自私的人。
因此,他自胸腔而上挤出了一声冷笑。
这是他争取而来的一巴掌,拉荷特普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和他共享极乐?
让他好好想想,他要如何安顿他掳掠回来的至宝……
“我很满意。”沙穆勒对此行的大功臣说道,“霍温,你可以到珍宝殿中挑选你想要的奖赏。”
居住在布托的子民都知道,下埃及的土地之主乐于收藏来自各国的珍奇异宝,他有专门的私藏珍宝的宫殿,异宝奇珍浩如烟海,珠玉宝石弃如敝屣。
沙穆勒没有说奖赏的数量,十分大方地让霍温任挑任选。
霍温没有流露出什么惊喜之色,只是如释重负般告退,不过在离开宫殿前,他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情,“王上,您准备让神使担任神庙新的大祭司之职吗?是否需要我对神庙的祭司进行通知?”
辛禾雪闻言,倒是转头瞥了霍温一眼。
竟然在目睹了方才的一幕之后,还能自然而毫无怀疑地问出这样的话,真是将粗神经的武人做派贯彻到底啊……
霍温居然认为红王大费周章地将他掳掠过来,是为了让他成为下埃及的神使?
在和红王对视的第一眼, 辛禾雪险些要被那样炽热的目光烫至深处,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接下去的故事走向。
也和他猜想的一致。
红王听见臣子的话语之后,发出了对于霍温的一声嘲笑,“你真是大愚不灵啊……”
而辛禾雪隐蔽瞥向霍温的一眼,则被沙穆勒理解为希冀。
神使看起来冷心冷情的模样,大概不了解人性会有多丑恶吧?正巧,他是其中邪恶的佼佼者。
沙穆勒:“带他到美瑞特宫沐浴,以后这位客人就居住在那里了。”
美瑞特宫……?
霍温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在他们的语言中,美瑞特释义为爱,往往只有土地主人的妻子会居住在那里,或者更加清晰明了的解释是……
那是法老宠妃的居所。
王上的意思是——
他要亵渎神明吗?
霍温视线投注到那穿着白袍的神使身上,眼中情绪变了几番,隐隐透露出愧疚。
毕竟是他将神使带回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亵渎神明的推手之一。
他盯着辛禾雪的时间太长了。
红王看向这位臣子的眼神已经逐渐升起不悦,“霍温,今夜王宫的庆功宴,记得带上你的安卡。”
什么……?
可是王上明明知道,虽然他的年纪早该成家,但他还没有安卡……
霍温的唇开开合合,最终什么也没说,“是,王上。”
如果王上认为他应该有安卡,并且要求他带着一起赴宴的话,那么他最好有。
………
辛禾雪被带到了所谓的美瑞特宫,这座宫殿闲置已久,但距离红王的寝殿最近,所以宫侍丝毫不敢懈怠于平时的打扫。
庭院花园里绿意盎然,喷泉池中鲤鱼游弋,莲花盛放其中,寝宫里所有珍贵木材打造的家具擦洗得乌亮,地毯上连灰尘也看不见。
由于红王说过不允许在美瑞特宫进行任何的熏香,也不容许那些侍者擅作主张地给辛禾雪涂抹任何香油,他们在服侍这位贵客沐浴的时候,浴汤里甚至没有加入那些香柏木与薄荷,只有些许草药作为洗浴剂。
准备的服装由红王身边伺候的仆人送来了,最上方深蓝莲花纹路的披风叠得齐整,披风内衬是镀金丝绸布料,掀开来,下方还有珠宝首饰。
辛禾雪垂眸扫过,眼皮微微一跳。
王室有着这片土地化妆手艺最佳的侍女,负责在宫廷宴会或者重要仪式之前为王公贵族们描绘妆容。
她对整个流程已经了然于胸,然而看着这位客人,侍女却头一次开始犯难。
似乎所有贵族所钟爱的色彩斑斓的宝石脂粉,在这张脸上都显得多余而廉价。
他不需要他人为他添加过多的粉饰。
毫无疑问,他比艺术工匠塑造的任何雪花石膏雕像都更加完美, 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目眩神迷。
最终, 侍女只是在那薄薄的眼睑之上,顺着眼尾的走势,用绿色孔雀石粉末制作的颜料,勾出了微翘的线条。
眼妆是至关重要的,那是驱赶邪灵的关键。
辛禾雪的眼睫重新掀起。
侍女轻声道:“愿太阳神拉护佑您。”
………
夕阳悄然沉入尼罗河之底,来自海洋的晚风吹过精美的莲花头雕刻石柱,进入举行晚宴的庭院与宫殿,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佳肴的丰富气味。
王公贵族们觥筹交错,相互谈笑着,然而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他们的笑容看起来极不自然,像是用尽力气牵扯唇角扬起来的,背后难掩恐惧。
他们分散坐到宴会大厅四角属于自己的位置前,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布,烛台盛着的火焰映照出金银器皿的光芒与整只烤鹅酥脆鹅皮的油光。
椰枣和香草填充的烤牛肋排肉质鲜嫩,香烤鲈鱼与熏鳗鱼滴着油脂,新鲜的柠檬液在小碟子中供调味解腻。
明明像是一幅诱人食欲的华贵画卷,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提起食欲。
上一次晚宴中,一名贵族食用了四块撒着杏仁的奶油蜜饼,红王以对方不满其他晚宴食物为由将人押了下去,过了几天,其他贵族听闻城外那片沼泽里的鳄鱼美餐了一顿。
这个消息,是他们站在朝会上听来的,法老身边的书吏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述说这顿鳄鱼的盛宴。
王座之上的那位,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暴君。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要极尽所能地歌颂他的荣光与智慧。
红王的目光投向宫殿之外。
那抹纤瘦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姗姗来迟。
“安卡伊尔。”
沙穆勒出声。
安卡伊尔,是对于最珍贵、最心爱之人的称呼。
在一夫一妻的埃及,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场的宾客当中不会有人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听见法老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才会躯体为之一震。
已经有识相的贵族二话不说,开始夸赞法老心爱的安卡。
可他的话说到一半,满场宾客在看清楚来者时,瞬息陷入了静默当中。
辛禾雪深蓝披风后,由丝绸缎带编织束起的一尾银发,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尼罗河水波里的游鱼般灵动。
独一无二的发色,足够昭示他的身份。
下埃及谁都知道,红王在这不久前,命令霍温带领大军攻打上埃及,他们今夜之所以聚在这里,是为了庆贺……
下埃及迎回了神使,即使手段不是那么的体面光彩。
可是没有人想到——
掳掠过来的神使,成为了红王的安卡。
这简直是在亵渎神明……
他们的土地与子民会被神厌弃的……
沙穆勒从最前方的座位离开,他顺着长长的金红地毯上前去,向辛禾雪伸出手,似乎希望安卡伊尔能够将手搭在他的手心,由他接到最尊贵的主位旁边。
“啪”的一声。
辛禾雪毫不留情地拍开了那只手,静静地看着沙穆勒。
他在挑战沙穆勒的底线。
红王收回了手,薄唇噙着的笑意消失了,“同样的把戏,第一次觉得新鲜,第二次就太乏味了。”
他像是丧失了耐心,或者是有意磋磨眼前青年的傲骨。
“听闻上埃及的祭典舞蹈与下埃及的分外不同,既然神使来迟,不如让大家欣赏一下上埃及祭典之舞和神使的风采吧。”
沙穆勒已经重新回到了高座之上,他撑着下颌,看向宾朋满座之中,孤立地站在金红地毯中心的神使。
宫殿里的乐师已经开始演奏,鲁特琴、里拉琴、长笛的乐声交织在一起。
辛禾雪抿了一抿唇,眉目冷淡,深蓝色的披风衬得他的肤色愈加白皙。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枝玉树。
没有看见屈辱的神情出现在这张昳丽的脸上,沙穆勒无法说心中的情绪是否有遗憾。
他认为眼下的窘境已经让神使足够认清了局势,沙穆勒正欲叫辛禾雪来到他身边坐下,却见对方忽而动了。
辛禾雪抬手扯开颈前束缚的丝带,晚风吹入宫殿,深蓝色的精美披风波浪卷起般,遭到随手一扬。
沙穆勒脸色一黑。
座下席位当中的霍温和其余贵族,只听见红王沉声道:“谁敢睁开眼,就将他的眼睛挖掉。”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性,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不敢向神使投去冒犯的视线。
然而,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
披风之下的不是什么暴露的服饰,缠腰裙精致细褶层层叠叠,长及膝盖,上身还穿着柔软细腻的卡拉里西斯。
卡拉里西斯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足以让沙穆勒看见他送过去的珍珠细链。
轻盈地缠绕在腰肢上,随着祭典舞步,两层珍珠链碰撞,一下一下,悬悬而晃。
珠光白腻,玎珰悦耳。
哪怕没有画面,那声音却像是羽毛一般,勾着、牵扯着人的心绪,诱惑力不比亲眼所见相差多少。
在场者的心脏,好似都被那轻响的舞步,挑起在绷直的白皙足弓,又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赤裸的脚下,一次又一次。
霍温坐在席中,在紧闭双目之前,他隐约看见那深蓝色的披风向他跟前飘来了。
好在,他正前方没有摆放什么菜肴,多是果盘。
珍珠撞击的轻微声响好似越靠越近了……
霍温不可控制地挑起眼皮的一道缝。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眼前一卷,霍温只窥见了一只修长窄瘦的手,伴随送来的还有浅淡却无法忽略的冷香。
霍温懵了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乐声已经结束。
而他已经完全地睁开了双眼。
他不知道红王是否发觉他在这个过程中睁开了眼睛,冷汗从他背后落下。
沙穆勒眼中紫色沉郁,他向辛禾雪伸手,“到我这里来。”
好在……
王上的所有注意力应当都汇聚在神使身上了吧?
霍温呼出一口气。
他目送着辛禾雪一步步迈向高座。
下一瞬,却听见沙穆勒道:“我说过可以睁眼了吗?”
霍温心脏一缩,本能地站起身来,甚至撞翻了两个果盘,餐盘上无花果与椰枣四散地滚在金红地毯上,声响还是引得其他人也禁不住地睁开眼缝。
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寒芒于空气中高高扬起,锋利地刺向沙穆勒的胸膛。
“受死。”
辛禾雪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差一寸,就能刺入那胸膛对应心脏的位置。
但被生生拦截在左手的手掌血肉之中!
“原来不是哑巴?”沙穆勒挑起眉峰,与辛禾雪对视,“真好听。”
辛禾雪搅了搅银质餐刀,看见鲜血涌流,他向沙穆勒扯了扯唇角。
那粉色的唇瓣,抿出一抹淡红。
沙穆勒:“对我笑?”
【沙穆勒爱意值+10】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