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白化(22)
第148章白化(22)[VIP]
从底比斯城门出来,一步步背离众人的方向,足后跟抬起时沙粒会不慎跳入鞋履之中,这一段路不是很遥远的距离,但辛禾雪走过去的时候,脑海里设想过了很多场景。
他甚至想过,在撩起帐篷的帘幕之后,伴随着帷幕落下,外界无法窥探的帷帐视野死角里瞬间闪出人影,将一把削铁无声的利刃架到他脖子上。
辛禾雪当然有保命的底牌,否则他也不会就这么轻率地来到敌方的阵地,哪怕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他还能趁人不备变成猫。
这种灵巧柔韧的生物,可以轻易地闪避人类的捕捉,逃脱控制,凭借尖锐的爪子,还能够兼顾反击。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就这么用麻袋将他套走了?
霍温能够感知到后背上传来的挣扎力道,但那对他来说只是连衣服都撕不破的玩笑一般的抓挠。
北风簌簌,蓝莲花绣纹的战旗噼啪地拍动着,顶着金色的太阳,旗帜挥舞向下埃及。
“撤退!”
霍温丝毫没有战场上不战而退的窘态,他发出的命令明确而洪亮。
不到千米之遥,底比斯王城那些站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发现那中场的帷帐巍然不动,而后面的沙漠中突然有人扛着布袋越跑越远。
电光石火的刹那,城楼上的弓箭手队长脑中闪过什么,猛地大声道:“追击!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神使大人还在他们手上呢!
这群卑鄙的窃贼!!!
局势瞬间倒转,沙丘之上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庞大阵列,从高空俯视下来就像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蚂蚁,蚁群赶在雨势来临之前搬家一般往回撤退。
而底比斯城大开的城门之内,四周围伪装埋伏好的几队士兵们,揭开伪装抄起武器就向着他们追去。
画面看起来一时间有些滑稽,恐怕就连文藻最华丽的史官、书吏也难以用史诗向后世描绘这样的场面。
辛禾雪整个人趴伏在霍温的肩背上,处于接连不断的颠簸之中,由于亚麻布的隔绝,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够听清楚霍温有条不紊地高声下令,“放箭!”
原本进攻前属于大阵最前方,如今撤退时则是大阵尾部的弓箭手队列,整齐地拉开弓弩,上百成千的箭簇瞬息竟发!
“荷鲁斯庇佑!”
浸透了毒液的三千支燧石箭矢如雨一般落下,不断有底比斯城的追兵中箭倒下,拦截了追势。
经此一遭,辛禾雪意识到这个扛着他的人在下埃及的军队里还真的掌握着说一不二的指挥权,这就是下埃及的高官将领——
这种、这种流氓般的将领、流氓做派的军队……
霍温单手扛着人也不妨碍,飞身一跃,攀上了高速回撤的战车,仰天哈哈笑了,“幸不辱命!”
辛禾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日晷上阴影偏转,上埃及的军队赶回,只是迟了三个小时。
白王罕有地在继承王位之后发了大火,他将维齐尔替神使转交给他的来往密信拍在行政宫殿的桌案上,乌木桌案不堪忍受怒火之下的力道,无声裂出了几道缝隙。
曾经丰饶之神座下的老祭司虽然在这场荒谬的战役中找回,但立刻以叛乱罪行斩去头颅,其余亲信者贬为奴隶,流放阿斯旺采石场,许多和旧祭司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贵族大臣,也一一下狱等候发落。
宫殿之内的贵族大臣们俯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冷汗已经将他们身上的服饰打湿。
他们万分庆幸,在科普托斯消息传来的那一夜,没有挑衅神使的权威……
有的人终于才反应过来,这是法老联合神使,利用阿姆拉和下埃及做的一个局,只不过下埃及的行事不是常人能够预料到的,哪怕是作为红王兄长的法老拉荷特普……
轻装追捕的侦察兵们折返回到底比斯,屈膝跪在法老跟前,“下埃及的将领已经在基那登上了战船……”
基那比邻科普托斯,只在西北方向不远,位于尼罗河向北流去的一个峡谷弯道,水势湍急,一旦登上战船,他们就难以追及了。
那艘战船一定会将辛禾雪带往下埃及的首都,位于尼罗河三角洲深处的湿地之城——布托。
维齐尔面色凝重地上前,劝告道:“法老,现在还不是正式向下埃及宣战的时候。”
哪怕西面的利比亚已经在这半月体会到了来自上埃及的金狮之军,然而南面努比亚和零散部落的威胁尚未平定,那一日也让他们看见了下埃及众多的骑兵与战车部队。
下埃及水草丰茂,又通过商路优势拓展了北面丰富的马匹来源。
拉荷特普胸膛起伏,伴随着空气吸入胸腔,他额际的青筋就像是湍流一样突突跳跃,终于在痛楚之中阖了阖眼。
他只能希冀于他的王弟,只是受到那面巨石预言的内容吸引,想要争取神使的支持。
碍于巨石预言与民心,沙穆勒应当不会荒诞地抹杀神使的生命。
但是,沙穆勒……
拉荷特普想起了自己那名顽劣不堪的王弟,他拧了拧眉心。
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从基那到布托,顺流北上,要十天乃至半月的时间。
然而,这支下埃及的战船队伍却像是不知道疲乏一般,桨手不停轮换,昼夜不停地行驶,生生将时间缩短到7天。
辛禾雪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在战船之上,除了能够每晚到甲板上看看月亮,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消遣。
霍温像是替巨龙看守宝物的士兵,如果不是辛禾雪说自己长期待在舱内晕船,他甚至不会让辛禾雪离开那间舱房。
到第七天的傍晚。
披着火红色日落,战船终于抵靠了布托的港湾,这里离海洋已经很相近了,再行驶不到半天时间,就要驶入地中海。
广阔的湿地与浅湖密布这片三角洲沃土,水鸟低飞掠过水面,从战船上下来的士兵们惊飞了数只鹭鸶,溅起旁边浅湖的一串串细碎涟漪,河马的咆哮声从遥远湖泊深处传来。
郊野的芦苇丛被映照成大片大片金黄色。
更加极致的金红之色,则在布托中心的王宫之中。
从宫廷里长长的御道进入,道路两侧种植满珍奇的香料树和各国的树木,几只红鹤优雅地踱步。这条道路尽头是宽阔的列柱大厅,雕刻着莲花柱头的石柱撑起高耸的天花板,壁画恢宏布满整座宫殿,色彩辉煌。
遭人押送回到这里的神使,被推到狮皮地毯上。
膝盖抵着地毯,好在狮皮柔软不至于擦伤,辛禾雪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霍温那样的武人做派。
金纱帷幔在微风中吹拂出波浪起伏。
侍者们赤足行走,生怕在宫殿里发出额外的声响惊动了黄金王座之上,正在休憩的红王。
从帷幔之后传来一道声音,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刚从浅眠中醒来,沙哑低沉,“对待客人真是太无礼了,霍温。”
侍者跪在地上行礼。
王座上的人,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兽瞳,睁开一道狭缝,透过金丝帷幔看向外来者。
“我并非有意——”
站在辛禾雪身后的霍温,简直要举起双手,证明自己,他刚才只是想要将这名神使推向前方的位置,但没有想到这样对他来说轻飘飘的力道会把神使推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纱帷幔已经从两侧让侍者拉起。
沉缓的脚步声,从王座之上一级一级地走下,黄金薄片精雕细琢的鞋履,镶嵌着无数红玉髓与青金石,皮革绑带缠绕至有力分明的足踝处,交扣固定。
“听闻白王从阿斯旺采石场带回来一个人,奉为大祭司。”
那双鞋底镌刻满被征服的敌人与土地形象,每一步落下,仿佛都在践踏着反叛者。
“有了他,上埃及土地岁稔年丰,粮仓麦粒满溢。”
一声,接着一声。
“上埃及的子民恭敬地称呼他为上天的神使,还有……”
那人最终站在了辛禾雪跟前。
那只臂膀佩戴着数层象牙镯与臂环,抬手挑起了神使的下巴,自然地也揭开了这位使者神秘的长袍兜帽。
“金沙的珍珠。”
果真……
名不虚传。
沙穆勒的眉宇微压,看着对方,眼底沉沉。
在上埃及备受礼遇的神使,应该没有过这样糟糕的体验吧。
被强行掳掠回来,还被他轻佻地挑起下颌,盯着那张脸。
只有在西奈半岛的最高峰才能看见的雪色,却能汇聚在□□凡躯之上。
不,已经与凡人的身躯区别开来,这名神使的躯体像是珍珠母一般洁白,又仿佛是敲开河蚌之后才能窥见的乳白蚌肉。
不仅仅是肌肤,白发,甚至是白色的睫毛。
这座宫殿内外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红王的收藏品还是艺术家的画作,在他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那双美丽惊人的眼睛,如今正戒备地看着他,削瘦的身形却显得坚韧。
“为什么我的兄长总是能率先找到宝藏?”
沙穆勒打量着这名耗费他众多时间与资金,调度大军掳掠回来的人,他在压低嗓音的同时,向前倾压身形,“我还好奇一个传闻的真伪,据说白王与神使形影不离,夜晚也要抵足而眠。”
“这个传闻是真是假?”沙穆勒俯身问,“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向你倾心?”
他锐利的狼眸凑前到辛禾雪跟前,近到呼吸都要交织在一起,高高在上的语气,“现在,像取悦他一样——”
“取悦我。”
低低的声音落下,反馈得到的是一道分外辛辣的脆响。
宫殿陷入一片死寂。
霍温和其余侍者几乎是同时,猛然跪在地面,不敢去看红王脸上狼狈的巴掌印。
辛禾雪冷冷地盯着。
沙穆勒却胸腔震颤,格外愉悦地笑出声来,“你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红王不语,只是一味地回味小猫的巴掌。
红王:哥,这对吗?
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