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湖边 作品

第923章 岛链喧嚣

晨光洒在那霸港的码头,千帆林立,商船与渔船交错进出,汽笛声与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繁华的乐章。七年过去,这座曾经的荒僻岛屿,如今已是大明国东海道最繁荣的海外领地之一。

归仁县的城墙依旧坚固,但早已不再是军事要塞,而是行政与文化的中心。天孙裕泰——如今已改回祖姓「孙玉泰」,仍挂着「琉球安抚使」的虚衔,但实际政务早已由金陵派遣的流官接手。他的府邸仍保留着东吴士族的雅致,庭院里栽着从会稽移来的梅树,花开时节,他常邀归仁县的士绅饮酒赋诗,追忆祖辈的江东旧事。

而真正掌控冲绳命脉的,是那霸市。

那霸的街道纵横如棋盘,青石板路两侧商铺林立,吴语、闽南话、琉球土语,甚至倭商的高声叫卖混杂在一起。城中央的「明德广场」上,一座巨大的日晷矗立,四周刻着十二时辰与节气,供市民核对时间——这是东海道实验中学设计的「公晷」,全岛商户皆依此作息。

广场北侧是「东海商行」的总部,三层砖木结构,飞檐翘角,气派非凡。每日清晨,商贾们在此议价,砂糖、朗姆酒、珍珠、硫磺、南洋香料……货单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商会会长李恢已年近五旬,鬓角微霜,但精神矍铄,正与几位大食商人商谈下一季的订单。

「今年的黑糖产量比去年多了三成,若走泉州港,利润还能再提两成。」李恢指着账册说道。

「李会长,听说舟山本岛又在试新式帆船,若真能缩短航程,我们愿再加价!」大食商人眼中闪着精光。

李恢笑而不语,心中暗忖:「何止新船?金陵工部已在试制蒸汽轮机,若成,东海商贸将再翻一番……」

冲绳岛的农田已开垦至一百七十万宋亩,主要分布在归仁县与那霸郊外。流民们最初分得的「功勋田」,如今大多已成熟地,稻麦轮作,一年两熟。田垄间水车转动,灌溉沟渠纵横如网,这些都是金陵工部设计的「新式农法」,使得冲绳的粮食不仅能自给,还能供应硫磺矿场的劳工与驻军。

「阿爹,今年的稻子比去年沉!」田埂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捧着刚割下的稻穗,兴奋地跑向父亲。

那汉子擦了擦汗,笑道:「学堂里教的堆肥法子果然有用!明年再试轮作,收成还能更好。」

少年点点头,眼中闪着期待:「先生说了,若我能考进东海道实验中学,将来还能去明华大学读工科!」

东海道实验中学是冲绳岛上最受重视的机构,孩童们上午习《千字文》《算术》,下午则分科学习——农家的孩子学稼穑,商贾子弟学记账,匠户之子则入工坊实习。最优秀的学子,会被荐往震旦大学深造,成为未来的吏员、工匠甚至船长。

那霸城东的工坊区,终日蒸汽缭绕。制糖厂、酿酒坊、铁器作坊、硫磺精炼场……机杼声、锤锻声、蒸馏器的嘶鸣交织成一片。

「张叔」的朗姆酒坊已扩建成三进大院,不仅酿传统酒,还试制了加入荔枝、龙眼的新品,专供南洋市场。老酒师如今挂着「东海酒业监事」的职衔,每日巡视酒窖,指点学徒。

「火候!火候是关键!」他敲着铜锅,对一群年轻工匠训话,「酒香不香,全看这一道工序!」

而在硫磺矿场,曾经的战俘与探子们早已成了熟练矿工。他们戴着厚布口罩(明州医学院设计的「防瘴面罩」),在监工的指挥下开采、提纯、装船。矿场管事是当年倭百花营的老卒,治下严而不苛,只要肯出力,罪囚亦能减刑,甚至落户为民。

夜幕降临,那霸城的灯火渐次亮起。孙玉泰在归仁县的府邸设宴,邀请东海道的议员、商贾与学者。席间,众人谈及东海的变化,无不感慨。

「七年前,此地尚是蛮荒,如今竟有万家灯火。」一位舟山来的老人举杯叹道。

「全赖方教主治世有方。」孙玉泰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他转向席间一位年轻女子——他的妹妹孙玉校,如今已是倭百花营的首领。

「玉校,听闻金陵国会又在议‘新政’?」

孙玉校放下茶盏,轻声道:「是。方教主欲在东海道各地设‘议政院’,士农工商皆可推举代表,与流官共议地方法令。」

席间一时寂静。良久,一位老商人抚掌大笑:「妙!如此一来,我辈商贾亦能发声了!」

孙玉泰默然,望向窗外的星空。他知道,这片土地已彻底变了。不再是天孙氏的神话故土,也不再是流民的避难之所,而是「东海共同体」的一环——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海浪声中徐徐展开。

清晨的海雾尚未散去,甘蔗田里已响起嚓嚓的收割声。成群的农人手持长镰,在齐肩高的蔗林间穿梭,砍下的甘蔗被捆扎成束,装上牛车,运往岛中央的制糖工坊。七年前,这里还只是零星开垦的荒地,如今已是东海最大的糖业基地之一。

「老周,今年的甘蔗比去年甜!」一个赤膊汉子抹了把汗,笑着对田头监工的周强喊道。

周强——如今已是宫古岛农务司的管事,接过一根甘蔗,掰断尝了尝,满意地点头:「东海道实验中学教的轮作法果然有用,地力没耗竭,反而越种越肥。」

远处的制糖工坊蒸汽腾腾,十二口熬糖大锅日夜不息。新式的冷凝器将蔗汁精炼成雪白的砂糖,装桶后运往那霸港,再分销至泉州、明州,甚至远销南洋。工坊外的公告板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布告:「宫古岛农工奖励令:凡超额完成定额者,每多产百斤糖,赏钱五十文;连续三年高产者,可申请迁籍那霸,子女优先入学。」

布告前围满了人,议论纷纷。一个年轻人兴奋地拍着同伴的肩:「阿兄,再加把劲,明年咱家小子就能去那霸念书了!」

海风裹挟着椰香与酒气,弥漫在石垣岛的街道上。张叔的「东海酒业」已从当年的小作坊扩建成占地三十亩的大厂,蒸馏器的铜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一批加了三成椰花蜜,专供大食商人。」张叔——如今被尊称为「张监事」——指着刚出窖的橡木桶,对学徒们讲解,「酒香的关键,在于火候与时间,差一刻都不行!」

酒坊外的码头上,工人们正将酒桶装船。一艘高桅商船的甲板上,几个大食商人迫不及待地拍开一桶新酒,琥珀色的酒液倾入银杯,泛起细腻的泡沫。

「好酒!」为首的商人一饮而尽,眼中闪过惊喜,「比去年那批更醇厚!张监事,这批货我们全要了,价钱好商量!」

张叔捋须微笑,心中却盘算着更远的生意:「听说金陵工部正在试制玻璃瓶,若能将酒装瓶贩卖,利润还能再翻一番……」

八重山的开发较晚,但七年间也已大变模样。曾经的荒岛密林,如今被开垦成梯田与果园。这里气候湿热,适合种植甘蔗、椰子,甚至试种了从南洋引种的胡椒与丁香。

一群孩童赤脚跑过田埂,奔向岛中央的「公学」——一座竹木搭建的宽敞屋舍,门前挂着「八重山公学」的木匾。学堂里,年轻的教习正在讲解《农书》中的灌溉之法,孩子们瞪大眼睛,听着这些父辈们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先生,书上说的‘水车’,我们岛上也造吗?」一个黝黑瘦小的男孩举手问道。

教习笑着点头:「当然。明年金陵工部就会派匠人来,帮我们建水车、修沟渠。到时候,你们的阿爹阿娘就不用挑水浇田了。」

孩子们欢呼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神奇的水车在田间转动。

当夕阳沉入海平面,宫古岛的糖工、石垣岛的酿匠、八重山的农人,纷纷结束了一天的劳作。

在宫古岛的集市上,渔民们摆出刚捕获的鲣鱼和龙虾,妇人们用蔗糖交换布匹与铁器,偶尔还有舟山商船带来的新奇货品——玻璃珠子、南洋香料,甚至几本粗糙印刷的《农桑辑要》。

在石垣岛的酒坊里,张叔和几个老伙计围坐品酒,回忆着七年前初来此地的艰辛。「那时候,岛上除了野椰子,啥也没有。」他啜了一口新酿的荔枝酒,叹道,「现在看看,真是换了人间。」

而在八重山的海滩上,孩子们追逐着退潮后留下的贝壳,他们的笑声随着海浪声飘向远方。这些在舟山治下出生的新一代,早已不记得父辈口中「流离失所」的岁月,他们的童年充满蔗糖的甜香与学堂的钟声,他们的未来,将与这片蔚蓝的东海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