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来者不善
放眼望去,月色中,原本空旷的院落黑压压的全是人,竟显得有些拥挤。
而当中一人虽穿着打扮算不得多么奢华,仿佛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但由众人簇拥着,且周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令人不由地心生畏惧。
昙舒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立即低头,弯下双膝。
“陛下,臣惶恐……”他以额头触地,“臣这外宅山路难行,又十分简陋,陛下深夜驾临,臣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只是……臣愚钝,竟不知陛下为何前来?”
“你确实该死!”段少郢自牙缝里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在这跟朕打哑谜?你在朕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让朕误以为她不见踪影,是五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手笔……你当真好谋算啊!”
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转了转,打量了一圈这笼罩在死寂中、仿佛空无一人的宅院。
“你家……‘夫人’,如今何在?”
昙舒仍未抬头,“陛下是知道的,臣尚未娶亲,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夫人’……”
“唰”的一声,利刃出鞘,电蛇一般架在了他的肩头。
出手的是校事府的总领。
“死到临头,竟还敢说这些欺君罔上的鬼话!”刀锋向他的颈侧压了压,带来彻骨凉意。
段少郢抬了抬手,那利器便暂且收了回去。
他看向那郎中,郎中打了个寒噤,伸出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指向了昙舒身后的房间。
段少郢下巴对着房门扬了扬,身后的人立刻便冲进屋内,挨个搜检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他又问了郎中几个问题。
比如,那位“夫人”有孕多久了,平日里吃的什么药方子,胎象为何不稳等等。语气倒是颇为和善,像是寻常聊天。
郎中一边回答着,一边略微放松了些,不似初时那么紧张。
当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段少郢笑着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可随即,他便对身后的总领道:“杀了他。”
可怜那郎中尚未来得及开口求饶,便血溅当场,身子重重地跌落在砖石地面上。
昙舒依旧俯在地上,当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时,脊背有一瞬间的绷紧。
“你不是问朕,今夜为何亲自赶来见你吗?”
段少郢抬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觑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随手便可以捻死的蝼蚁,“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五弟临去枫浦之时,曾与朕做过交易,那时朕答应过他,不会动凤筠。可你知道的,你这个长姐骨头硬得很,不动用些手段,她是万万不肯听话的……原本用刑一事,五弟根本不知情,可前夜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突然起了劫狱的心思,恨不能将天牢翻了个底朝天!”
说着,他的语气骤然阴狠,“你知不知道,他但凡走出这一步,便与谋反没有两样了?如今没见到凤筠的人,他便愈发疯癫了,一口咬定人必定是在朕手里!一夜之间,凡是对朕忠心不二的朝臣,死的死逃的逃,朕在寝宫里一觉醒来,他的人早已杀入应天门了!就连羽林军竟也不知何时倒了戈!若不是校事府的人护着朕自暗道离开,只怕此刻朕早已身首异处了!”
闻言,昙舒依旧是一言不发,可颤抖着握成拳的双手已然透露出了他的愕然。
原来山间短短两日,京城已是天翻地覆了。
他早料到段少允有反意,却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急不可耐,甚至干脆走出了逼宫这一步险招。
段少郢俯下身子,语气凉凉的:“凤筠的牢房外朕布置了重兵把守,只有你可随意出入探视。其余见过她的人,也都是经过朕授意的。如今朕已用了些手段,一一查问过了,他们都不曾对五弟透露过消息。你敢说……此事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昙舒眉心跳了跳,再直起身子来时,面上只有被误解后的错愕,似是冤枉得很。
“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臣背叛了五王爷,背叛了父亲,可却从未想过背叛您!更何况,我陪在王爷身边多年,深知他自始至终心里只有梅四小姐一人,他不过是利用我长姐来网罗人心,再借势谋逆罢了!如今长姐在他手中,他却失口否认,其用心昭然若揭!还请陛下明察……”
“好啊,你——”
段少郢一手指着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前去搜检房间的侍卫均已回来复命——
人自然是没找到,不过屋内确实有女子所用的衣物等,枕席上留有几根长发,附近也找到了保胎药、安神汤的药方、药渣,与那郎中所说的一一吻合。
段少郢冷笑:“五弟本就对凤筠情有独钟,听不得她受半点苦头,如今若是知道她怀了他的子嗣,岂不更是要心急如焚了?这药渣尚有余温,人想必也走不到哪去。爱卿,你是想现在说出她的下落,还是想试一试校事府的手段……然后再说出她的下落呢?”
昙舒轻吐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已不复之前的惶然无措,而是带着隐忍的恨意:
“陛下,您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按照您的指示,伪造书信,指认父亲的罪行,便可以让我将长姐安然无恙地带走,从此天高海阔,再不为难我们姐弟俩。更何况,为了助您拔除五王爷的势力,我也自问毫无保留,尽心尽力地为您出谋划策……”
他顿了顿,神情愈发冷峻,“是,我承认,是我将我长姐带走,藏了起来。可她在不久前已被我送走了,此时……只怕即便是陛下的人也再难将她寻回来了!”
“你说什么?”段少郢幽幽发问。
他那带着细纹的眼尾微微堆叠起来,眉心压低,满目令人胆寒的威慑。
昙舒神色清冷:“当初对我长姐用刑,陛下已然食言在先。如今我送她离开,也不过是替陛下履行诺言罢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段少郢以拳掩唇,笑得就连肩膀都在打颤。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朕谈‘诺言’?”他缓缓摇头,“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愿相认的野种,若不是朕觉得你还算有几分聪慧,有意抬举你,你以为凤家能让你那么顺遂地回归族谱吗?朕用得到你,便是你几世修来的造化了!你竟还妄想和朕谈条件?”
他退后两步,示意校事府总领上前。
“给我撬开他的嘴……别管用什么法子,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