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误入歧途

今夜的天牢果然应得上妥妥和阿嵩的说法,当真是混乱无比。

各方势力为着这么同一个人,派出的都是顶尖的高手。

偏偏夜色晦暗,人人又都以黑布蒙面,因此人数越是众多,场面便越是不受控制,当真是像几股沾了水的麻绳拧作一处,斗得是难解难分。

然而也恰恰是借助了这一点,妥妥背着凤筠离开时,除了受到极个别的几次阻拦外,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

算起来也有月余的时日了,今晚还是凤筠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只是此刻她心如死灰,反倒体会不出几许自由的乐趣来。

夜色中,妥妥身法轻盈利落,很快便带着她掠出去几里路程。

只不过,走着走着,这个小丫头开始频频扭头,往天上看。

“你……到底在看什么?”凤筠忍不住问。

妥妥不解道:“小姐,我看这天上也没有云啊,为什么总觉得像是在下雨呢?”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我衣领子都湿了!”

凤筠这才意识到,她说的竟是自己的眼泪。

一时间,凤筠接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窝火道:“刚刚分明飘来一片乌云,落下几滴雨后又飘走了!”

“啊?真的吗?可是……”

“没什么可是!好好走你的路,哪来那么多话?”

“哦,好吧……”妥妥应下,这才不再多言。

不过经她这么一打岔,堵在凤筠心口一整晚的那个硬疙瘩,竟短暂地松动了些许。

她双臂搂紧妥妥的肩膀,愈发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现在当真是安全了。

过去的那些天正如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而今夜她终于能够从其中挣脱出来,可以踏踏实实地休息一下了。

这样想着,她还真有些困倦。

也不知妥妥所说的安全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她只觉得漫漫夜路,永远也行不完一样。

不知不觉,她靠在妥妥的背上,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再次短暂醒来时,她察觉到有人在把她往马车上抱。

“妥妥……这是做什么?”她含混问道。

熟悉的、略带稚气的女孩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哎,明明我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小姐,你累坏了吧?此处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路途太远了,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现在换马车赶路。车里铺了软垫,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便到了……”

凤筠这才重新放下心来。

她翻了个身,果然身下的铺垫还算得上舒适。随后她又摸到一个软枕,于是扯过来枕到脑后,在车马的摇晃中,很快重新陷入梦乡……

……

这一觉,只怕是凤筠这一个多月来睡得最好的一个,似是把之前累积的疲惫一次性消弭了大半,就连手上的断骨隐隐作痛,都没能扰到她的清梦。

后来马车停下,妥妥重新将她背到马背上,又将剩下的车身自一处悬崖上推了下去,二人这才继续骑马赶路。

这一路穿林过店,都是凤筠不熟悉的景致。

天还没大亮,她困顿未消,便任妥妥掌着缰绳,自己则抱着妥妥的腰,靠在她身后肩头继续打瞌睡。

等到终于到达一处空无一人的宅院后,凤筠本想钻进卧房的榻上再睡个回笼觉,无奈妥妥坚持要给她沐浴更衣,包扎伤处。

她一想,倒是也该去一去这段时间以来身上的晦气了,往后好好补眠的机会还多得是,便由着妥妥折腾去了。

……

两个时辰后。

等到妥妥将她大致收拾停当,便一边看着她单手拿着羹匙吃粥,一边捧着她另一只高高肿起的手腕直叹气。

“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杳无人烟,要去哪里找郎中可好……”说着,妥妥的眼圈又有些泛红。

凤筠早已习惯了她说来便来的眼泪,不甚在意地宽慰道:“你已帮我将骨头接好固定了,找不找郎中的,又有什么要紧?更何况,很快我就能见到师父了,到时候他自有良药为我医伤。”

因凤筠专心致志地吃着这些天来最令她舒坦的第一顿饭,竟没留意到,当提到她师父时,妥妥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

等填饱了肚子,她终于能够接着睡她的回笼觉了。

临睡前,她难得顾得上打量了一圈这个住处,只见屋内布置虽算不上繁复,但用的木料、装潢全都是上上品,显然花费不菲。

而窗外层峦叠嶂,不见人烟,茂密的竹影映上窗棂,哪怕是白日里也遮蔽了大半日光,显得幽静异常,甚至有些过于晦暗了。

幸而她是天刚亮的时候来到此处的,若是三更半夜,在如此深山老林里撞见这么个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精致宅院,只怕第一反应便会以为是山中的精怪变化出来的吃人陷阱。

不过在她看来,蓑衣门类似的宅院多了去了,倒也算不得多么意外。

因此也没有多想,只一门心思闭上眼睛梦周公去了。

妥妥被她这副困死鬼的样子吓到了,一边给她盖被子,一边迟疑着问:“小姐,你、你是这一个月都没睡过觉吗?”

凤筠心知,如今的嗜睡只怕不止是之前没睡好的缘故,还有可能和她有孕在身有几分关系。

但不念及此事还好,一朝想起,好不容易暂且舒缓下来的一颗心又是千疮百孔似的痛。

她拿锦被将自己兜头蒙住,不愿让妥妥察觉她面上已难以维持平时的神色。

“废话……把你放牢狱里一个月,就那石头砌的、稻草铺的破床,你能睡好吗?”

不过她话刚说完,便想到若是换作妥妥,只怕是在一根麻绳上她也能酣然入睡,两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不等妥妥答话,她忙率先一步催促道:“快快下去,不要烦我,让我再好好睡一会……”

妥妥应了声“是”,给她将床帐放下来,又轻手轻脚地将门窗闭好,这才退下去了。

……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甚至天色都已再次暗下来了。

只是凤筠觉得奇怪的是,这次醒来她不仅没有解乏的清爽感,反倒四肢酸软,就连起身都费力。

“妥妥……妥妥……”

一开口,声音更是跟蚊子哼哼似的。

若是搁在平日,她定是瞬间便会意识到情况不对,自己八成是中了迷药,也会立刻想法子推拿穴位缓解药性。

可她看着长大的、最信任的婢女刚将她从龙潭虎穴里解救出来,还特意赶了一晚上路,将她护送到了这个所谓“安全的所在”,任她想破天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睡得好好的便中了迷药了。

她挣扎半天,好歹将上身撑起了些许,随后伸手去扯那依旧紧闭的床帐。

才将那华美的帘布扯开一个缝隙,她的手肘便脱力砸落在榻上。

隔着一层薄纱,她隐约看到昏暗的房间内似乎有人影晃动。

“妥妥……是……你吗?……”

有脚步声响起,渐渐靠近。

凤筠蹙眉——她怕不是听错了?

这步伐比妥妥平日的更稳,更缓,落地也更重,甚至压根不像是女子走路时的步调……

终于,一只手自外面撩开重重遮挡,伸进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手五指修长,比寻常男子的手更加白皙,骨节也更加柔和。

当抬首看清眼前的这张脸时,凤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坠冰窟,如堕深渊,甚至产生了一种身处噩梦中的恍惚——

来人竟是昙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