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虞楼

“虞楼吗?”

林易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桌面,脸色阴沉。

看起来,他还是对这些武林中人的了解,有一点太少了。

不过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湖看起来是快意恩仇,鲜衣怒马。

但实际上,那是一片无主之地。

连朝廷都无法将手伸过去。

在那里,人们靠着自已的本能行事,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规则来制约他们。

越是没有规则的地方,就越是一潭死水。

那里表面波澜不惊,里面却波涛汹涌。

在这种地方,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江湖之上,往往只有一条规则:

谁的拳头更硬,就听谁的话。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原始的规则。

伴随着这种丛林法则的,是无尽的血腥与暴力。

林易叹了一口气。

秦必问道:

“林相何故叹气?”

林易又问道:

“那你知道,虞楼的参与者,除了你父亲,还有谁吗?”

“我刚刚说过了啊!少林……武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秦必回答道。

林易却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全部。”

秦必也点头,赞同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并不是全部,但是我那个时候,已经愤怒到了顶点……所以也就没有打探太多消息,带着几个弟兄,进去就乱杀了一通。”

“你还记得,你屠虞楼的时候……大概是哪年的哪个月份吗?”

林易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追问道。

“额……哪年的哪个月份?”

秦必皱了皱眉头,道:

“应该是,至正二年冬月……你是至正三年春天来的,差了正好一个季度。”

“至正二年冬月……”

林易忽然站了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脑海之中的很多信息,在此刻都串在了一起。

林易一点不带犹豫,他立刻扭头,去寻找上官落。

“小落人呢?”

林易问:

“她刚刚不是一直和我在一块吗?”

他环顾一周,并没有找到上官落的身影。

“上官姑娘?”

符愤眉头一蹙,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她,进厨房了。”

“她去厨房干什么?”

林易虽然疑惑不解,但也是扭过头,一路小跑到了厨房。

正好撞见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上官落。

她的手中,正端着一盘子点心。

上官落的两腮塞得鼓鼓的,看见林易之后,她眨巴眨巴眼睛,将自已嘴里的东西咀嚼完毕,全部咽了下去。

她甚至是因为嚼得太快,有一点噎到了。

在咳嗽了几下之后。

上官落对林易说道:

“那啥,我看见符愤他偷偷藏了一盒宜春坊的糕点,我寻思偷偷拿出来,给林先生吃呢!”

她看着林易额头上的汗珠,又疑惑不解道: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林易却直接伸出双手,抓住了上官落的两个胳膊,问道:

“崆峒派被屠杀,是哪年的哪个月份?”

上官落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明白林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

“至正二年,冬月……怎么了?”

“我明白了!”

林易忽然大声说道。

就连秦必和符愤,也是一脸不解的看向了林易:

“你明白了什么?”

“是啊牢大!有什么新发现?”

“没错!”林易点了点头,道:

“我好像,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不过,还是需要大家配合我一下,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你有话就直说吧!少在那里搞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秦必不爽道。

“不不不……”

林易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我这一切目前还都只是一个猜想……需要把事情都做完,才能见分晓。”

他又不怀好意的看向了秦必,道:

“不过呢……在这之前,我需要……秦统领,你帮我做一点事情。”

“当然,如果你做不了的话!我也不强求……”

秦必笑了,自信的说道:

“有什么做不了的?就咱们这关系,你就算让我去抓我爹,我也在所不辞。”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秦必却发现,此时的现场,居然鸦雀无声。

秦必猛然一愣,他看着林易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额头上流出来了冷汗:

“等等……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去抓我爹吧?”

“秦统领,你是一个聪明人。”林易笑得越发开心了。

……

于是,今天晚上,秦必便领着一队铁浮屠,直接离开了长安,踏上了前去太原的路程。

而林易带着那些虎豹骑,仍旧停留在林府周围。

毕竟他们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还没有结束。

而且林易现在在知道那么多信息之后,已经逐渐将这些看似互不相关,但其实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碎片串联起来了。

所以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要尽力的收集一切信息,才能让事情彻底水落石出。

不过这第一条,那些袭击者并没有出现,杨逸莀的吊唁会如期进行。

许多长安周围的武林高手,都陆续赶到,开始吊唁这位武林传奇。

……

林易在晚上,带着一壶好酒和两只烧鸡,回到了林府,先是去犒劳了一下骷髅。

骷髅一边大口啃着烧鸡,又开始把酒往自已嘴里面灌,一边暴饮暴食,一边骂骂咧咧道:

“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我直接在这里躺了一天!一整天!每时每刻都有人进来……尿尿我都没法尿!”

“那你怎么解决的?”

林易慢慢眯起了眼睛。

骷髅邪魅一笑:

“我多穿了一层裤子。”

林易:“……”

他似乎已经能够闻到那股骚臭味了。

林易的屁股远离了骷髅一点。

但他又接着问了一个新问题:

“欸!对!骷髅……你知道,一个叫做虞楼的东西吗?”

“知道啊!”骷髅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混鬼市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不过这玩意老血腥了……欸?”

很快,骷髅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牢林……我听说,不少上层达官显贵什么的,也都去虞楼玩……你居然会不知道?”

林易眯起眼睛:

“这地方,不是在太原吗?按理说,只有太原的达官显贵才会去吧?”

“不不不!”骷髅摇头道:

“不只是太原!长安也有啊!全天下都有!”

林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

在见完骷髅之后,林易又去见了自已的母亲。

烛火摇曳之下,墨濯和林易对坐着。

墨濯正在看一本书。

而林易正在喝一杯茶。

“半夜喝茶,容易睡不着觉的。”

墨濯提醒林易道。

林易却没有管顾母亲说什么。

他又接着抿了一口。

两个人又相对无言。

整个房间寂静的吓人。

只能听见外面一声声鸟叫。

其实大多数人,一提到鸟鸣,都会和春天挂钩。

但其实,冬天也会有鸟叫。

不过是相比于春天那种悦耳清脆的鸟鸣声,冬天那些飞鸟的啼鸣声,要更加凄惨一些罢了。

不过说到底,无论是悦耳,还是凄惨,都不过是人给它们下的定义。

没有人知道鸟儿们真正是怎么想的。

“半夜来找我,所为何事?”

墨濯又问林易道。

林易目光灼灼的看着墨濯,问道:

“当然是有事要问。”

“何事?”墨濯反问。

林易又抿了一口茶,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问道:

“您知道……关于虞楼的事情吗?”

墨濯原本正在翻书页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的神情,有那么片刻的不知所措。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墨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所以你知道……”

林易眼神灼热。

“我知道……”

墨濯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知道……外公当年被杀,全家流放,其实死有余辜。”

林易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了几分。

墨濯又点了点头。

林易接着往下说道:

“当年陈智远将军被天明教暗杀……其实根本不是天明教所为。”

“是啊!它们明明是一个早已经被驱逐出中原的‘邪教’,怎么会有那么强的能力,将大楚的前任大将军刺杀掉呢?”

“我看真正的情况其实是……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借着天明教的幌子,做了很多错事,不过是东窗事发之后,就将此事嫁祸给天明教。”

“我想,墨家这个侯爵的位置,都已经是前朝来的了,这么多年,哪有什么钱财?为什么外公会那么富裕?又怎么能结交天下诸路英才呢?”

“后来,我听说了,太原有一桩生意,叫做虞楼,主要就是将朝廷严令禁止的一些事情,放在

“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赚钱,好巧不巧……都是江湖人做得。”

“后来我又问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不仅太原……大楚各地都有虞楼。”

“我猜……或许是因为,外公也插手进了虞楼的这桩生意里,无数‘江湖人’从中牟利。”

“或许是因为当年赋闲在家的陈智远将军,无事可做,便仗着一身好武艺,开始在武林之中混迹,而他恰好撞破了此事。”

“或许是因为陈智远将军刚正不阿,一定要将这个黑色产业扳倒。”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牵动太多人的利益了……所以外公它们策划了这场刺杀,将陈智远将军杀死,并嫁祸给天明教,再在先太祖震怒之后,坚称是天明教所为,但是外公依旧没有逃脱株连。虽然先太祖并没有发现其中蹊跷,可外公死的,并不冤枉。”

林易的一番推论结束。

墨濯合上了书本。

她惊艳的点了点头,道:

“很聪明……你说的这些内容,大差不差。”

林易笑了:

“是这样吗?”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都一直知道虞楼的存在?你参与了吗?”

墨濯摇了摇头,道:

“我从来没有参与过……我也是临近出嫁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火光依旧在跳跃,将林易的脸色打得阴沉:“我想知道,所有关于虞楼的事情……”

……

三日后,三百铁浮屠踏碎了太原城的晨雾。

秦必勒马停在秦府正门前,玄铁面甲下的目光扫过朱漆大门上崭新的铜钉。这座他多次逃离的宅院,如今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森严——十六名带刀护卫守在门前,檐下挂着先帝御赐的

"忠孝传家

"匾额。

"奉旨查案!

"秦必高举林易亲赐的鎏金令箭,声如洪钟,

"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对抗禁军最精锐的铁浮屠。

当包铁的马蹄踏上秦府中轴线的青石板时,秦必听见府内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与瓷器碎裂的声响。

铁浮屠分成十二队,按林易提供的密图直扑各院。

秦必亲自带人闯入书房时,墨砚下的密道机关还冒着热气。

"将军,地窖里...

"亲兵的声音突然哽住。

秦必推开众人走下台阶,火把的光亮照出了地窖全貌——三十余名孩童蜷缩在铁笼中,最小的不过五六岁,男女都有,手腕上系着标价的木牌。看起来,他们正是虞楼下一批的商品。

"报!西厢房发现账册!

"

"报!马厩下藏有兵器!

"

"报......

"

一声声禀报中,秦府百年基业轰然崩塌。秦必站在中庭那株老梅树下,看着亲兵捧来一摞摞罪证:各武林门派参与虞楼的账单、还有一些达官显贵的印章,甚至还有...走私盐铁的账目。

"将军...

"欲言又止,

"老家主他...

"

秦岳是在祠堂被找到的。这个曾经叱咤山西的豪强,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给祖宗牌位敬香,锦缎袍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逆子。

"他头也不回地说,

"带着朝廷的鹰犬来抄自已家?

"

秦必摘

"这些孩子里,就是你下一批的商品?

"

"你太固执了。

"秦岳突然叹道,

"你本可以安心当我的继承人,非要关心那些孩子的下落...他们真的有你的家族重要吗?

"

“你个老混蛋……”

剑光乍起。

秦必的横刀停在父亲咽喉前三寸,刀锋映出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

祠堂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牌位前的长明灯噼啪作响。

"这一刀,为天理。

"秦必收刀入鞘,

"你的命,留给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