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江湖门派的阴暗面
整个酒馆,那么多人,而且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们,此时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悄悄抹起了眼泪。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军旅出身,他们同样有战友,也有战友永远埋骨在沙场之上。
秦必的这个故事,让大家都想起来了过去的战友们,想到他们的尸首,或许还埋在无人问津之地。
或许他们的英魂,也被禁锢拘泥在某个春风不度的地方。
就连林易,也不再抗议自已像不像那个老兵了。
或许吧,祁和春就是另一个自已,一个生在玉门关外,没有任何所谓系统和出身的人。
别说见到现代社会的繁荣了。
就连长安的春风,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不过林易顿时又好奇了些许,他问道:
“你不是一直说,感觉武林有一点怪怪的吗。我以为你想要讲关于武林里面的问题呢!”
虽然故事很感人,但林易的注意力,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他其实更想听的是,秦必讲故事之前,跟他说得:
所谓太原秦家和武林之间的关系。
毕竟林易位于长安朝堂之中。
像是这种封建社会,最大的弊端就是,中央和地方之间有一点过于脱节了。
中央对于地方的掌控,永远会出现问题。
毕竟信息闭塞,来回传递消息,全都靠着车马。
又不是现代社会,一条信息就直接跨过千山万水。
当时林易第一次去洛阳的时候,也是着实被那里的情况给惊艳了一把。
什么太监控制皇宫,军队控制行政,还藏着前朝余孽。
幸亏当时去的是林易,年纪比较轻。
如果是严正看到这一切,估计就两眼一黑,直接心脏病发作了。
也是这种信息闭塞出现的问题,让林易对于地方上的很多事情,可能都并不太了解。
他或许唯一了解的,就是河套平原那边的黄河水患。
而那个所谓的太原秦家,虽然林易有一点印象,知道这是某个比较强大的世家大族。
但是相比于王家,谢家,东方家这些真正可以影响中央政治的大族,还是差上不少。
所以林易一直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听到秦必说:如今武林之中的乱象,可能跟秦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才让他终于认真了一些。
可是秦必的故事一直讲到这里,林易仍旧没有听到自已想知道的内容。
听着林易的催促,秦必只是说道:
“你先别着急,等我慢慢往下讲。”
林易这才终于坐好。
他也才意识到,原来秦必的故事,到这里还不算真正的完结。
反正故事听的也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
至正二年冬,秦必的铁浮屠第三营在阴山峡谷设伏,全歼北夏元帅李远日的亲卫部队,并将李远日打得丢盔弃甲,一路狼狈奔逃。
当秦必的明光铠被十二支羽箭扎成刺猬却仍屹立不倒时,
"铁面修罗
"的威名传遍北夏。
捷报抵京那日,兵部派来特使,除了例行的嘉奖令外,还有一封烫金家书。
秦必盯着信封上熟悉的
"太原秦氏
"朱印,指节捏得发白。
"将军,令尊大人已在长安置办了宅院,说是送您的礼物。
"特使谄笑着递上礼单:
"说是等您回太原团聚。
"
礼单上罗列的珍宝足够装备半个营。
军中的所有人都很羡慕秦必,他们之前也不知道,原来秦必的家庭背景如此之大。
可以直接将势力渗透到军中,甚至直接通过特使来将家书和礼单送到秦必的手上。
当夜,秦必在营帐里烧了礼单。
火光明灭间,他想起母亲说过:
"你父亲给的东西,都沾着人血。
"
……
“什么?”
林易诧异出声:
“你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军中?”
毕竟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军中特使,一般只负责传递军中重要情报,或者是给大将元帅之类的跑腿。
而普通的将军统领什么的,还都没有这个资格让特使为其跑腿。
可这秦岳,一没有军衔,而没有参与那一年的楚夏之战,为了给儿子送点礼品,居然直接动用了特使。
看得出来,林易的目光,已经变得凝重了许多。
秦必的故事还在接着往下讲:
……
当然,在秦必第一次将礼单和家书烧掉之后。
秦岳并没有放弃给他写信。
虽然秦必当年没有去长安,而是直接去当兵,引起了秦岳的勃然大怒。
但是在秦必一路崭露头角之后,秦岳还是将他当成了自已最得力的继承人。
一次又一次的给秦必写信,一次又一次的将朝廷的特使派过来。
"将军,令尊大人托我带话。
"特使凑近低语,
"说您母亲近来病重,常念您的名字。
"
秦必的指节在刀柄上收紧。三年来他刻意回避所有家书,但母亲憔悴的面容总在深夜浮现在眼前。
当夜,他破天荒地拆开了父亲的信,字里行间尽是悔意:
"...为父当年糊涂,致使你们母子分离...
"
烛火摇曳间,他注意到信纸边缘有细微的粉末,凑近闻时有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母亲经常用的熏香,秦必感觉心中咯噔一下。
但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父亲的信件里,会有母亲熏香的粉末?
两个人又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让秦必许久未能睡好觉。
直到不久后,新的一封信送到。
这一次,带来的是母亲的消息。
里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子:
“定之,母病危,速归……”
终于,离家多年的秦必,急匆匆的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但他就算一路疾驰,甚至跑死了一匹马,仍旧没有活着见到母亲。
他踏进秦府的那一刻,就被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淹没。
那一年,又是冬天。
秦必也忽然觉得:太原的雪比玉门关更冷。
秦必跪在灵堂前,看着棺椁中母亲安详的面容。
她穿着一身灵衣,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你娘走得很平静。
"
秦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白发丛生,连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最后时刻...她一直喊着你和亦儿的名字。
"
秦必的眉毛和头发上都结满了冰渣。
他伸手想触碰母亲的脸,却被父亲拦住:
"别惊扰她...
"
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颤抖得厉害,
"是为父对不起你们母子...
"
屋外,前来吊唁的世家马车排成长龙。
秦必注意到嵩山少林寺的监院圆明大师亲自诵经,而这位高僧的念珠,有一点奇怪。
直到后来,秦必才知道,这串念珠,是用婴儿的脊骨制成的。
似乎是少林寺的那些大师,认为这种骨头,是世间最干净之物,后来一度成为了大师们竞相攀比的东西。
他们会比较谁的念珠的制式更好,用的婴儿身份地位更高,以此来比较谁的佛法更高深一点。
不过当时的秦必还不知道。
他只是看着灵柩前忏悔的秦岳,内心对父亲的恨意,也稍稍被冲淡了几分。
不过……
母亲的葬礼,秦亦并没有回来。
她好像是和这个家彻底切断了一样。
秦必更恨自已姐姐了。
他恨她为什么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来见一见?
反正就此之后,秦必和秦岳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不少。
他也天真的认为,自已的父亲,好像真的改悔了。
接下来的半年,秦必开始频繁往返于太原与长安。
每次归家,父亲都会带他见识秦家庞大的关系网:
在洛阳,刑部司门郎中亲自为他们打开永丰仓的侧门;在太原,中原世家们的族长们会在秦岳到来时暂停诗会;最令秦必震惊的是,连嵩山少林寺的监院都私下向父亲汇报
"新收弟子的来历
"。
当然也不只是少林寺。
武当山……峨嵋派……漕帮等各个门派,都和秦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经常登门拜访。
秦必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父亲的地位这么高?
而且他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为什么会和武林的牵扯这么深?
直到那一天,他撞到了父亲在谈的“一笔生意”。
这也让秦必彻底明白了一切。
武林中人,精通杀人之术,在江湖上又相当有威望。
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渠道来获取利益。
除了一些比较正当的脚踏实地的买卖,也就是走镖,护卫之类的活计之外,其实也没有更广泛的地方来赚钱了。
朝廷有自已的捕快,衙门,甚至是军队。
所以朝廷用不上这些江湖散人,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们发钱。
或许这些武人,在前朝的时候,还能和官府勾结一下,帮着官员们做事,靠着压榨百姓来赚钱。
又或者是大肆兼并农民手中的土地,当上“宗门地主”。
可是大楚建立之后,由于先太祖苏世定下的“休养生息”的政策,百姓的赋税被一减再减,而地方的贪污也在被严打,所以地方的官员们,也没什么钱和武林门派们合作了。
至于他们想要囤积土地的想法,后来也逐渐被扼杀在了摇篮里面。
铭阳十年,左丞相严正,推出了新的农业税改革,即在前朝蔡齐取代农业税推行土地税的基础上,进行改革,也就是每户所占土地的数量不同,以此往上增加税收。
也就是说,你所持有的土地越多,你所需要交的税款就越多。
而进行土地交易时,购买方所需要缴纳的税款,也进一步提高了。
除此之外,其实对徭役制度也进行了改革。
即募兵制取代征兵制,还有就是徭役进一步的削减。
不过募兵制和徭役对这些门派的打击并不大。
真正对他们进行毁灭性打击的,就是农业税这方面。
这件事情,对于土地兼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也让那些门派的“地主”梦破碎了。
而在前朝养尊处优,甚至是铺张浪费的门派们,进了大楚之后,也就没有什么钱了。
所以他们为此,不惜铤而走险。
也就开始和秦岳这个作为世家族长,又相当有威望的黑心商人开始合作了。
走私人口,开设黑赌场,妓院之类的地方。
总之,就是各种丧尽人伦的事情,被他们一起做了。
“和秦岳合作的人,都有哪些门派?”
林易忽然又问道。
秦必回答道:
“各大门派都有,什么少林,武当什么的……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在知道这一切之后,秦必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他对秦岳刚刚建立起的一部分好感,也开始彻底崩塌了。
尤其是在亲眼见到那个黑妓院对于那些拐卖来的女孩的残害之后。
那个名叫“虞楼”的地方,将拐卖来的女孩当成玩物,供太原本地,或者是外面一些地方的权势之人玩弄。
他们玩得很大,很残忍,就是因为大楚出台了各种律法,取缔了许多窑子和妓院,并且开始保障妓女们的人身安全。
而虞楼这里,这些事情都没有。
那些权势之人,可以随意的发泄自已变态的欲望。
每天都有很多女孩死在里面,也会有新的女孩进入其中。
秦必看着一车一车从里面运出来的女孩儿们的残肢断臂,崩溃了。
终于……
一天夜里,秦必趁着喝酒之后的酒劲,直接带着几个铁浮屠的兄弟,身着重甲,闯进了虞楼。
虽然这里有很多武林中人保护,但是他们在身着全甲,又在沙场上出生入死,配合默契的铁浮屠面前,完全是螳臂当车。
整个虞楼里面的客人还有店家,都被这几个愤怒的铁浮屠杀的一干二净。
他们将里面被拐卖来的女孩们营救了出来。
而秦必也动用自已的关系,将这些女孩送去了凉州,去当侍女也好,还是去一些村落里嫁做人妻也罢,总之,不能让她们在这里待着。
这件事情引得秦岳勃然大怒。
不过秦岳甚至都来不及找秦必兴师问罪。
因为那些客人,个个都是有权有势之人。
他们的死,还有这些铁浮屠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擅自动手,都是巨大的罪行。
整个大楚的官府,开始通缉正在给那些女孩安排去处的秦必等人,他们已经在外逃了许久,在给最后一个女孩安排好了去处之后,他们主动自首,去找了凉州官府,官府将他们羁押,甚至直接送向长安,准备问斩。
秦必对此无怨无悔,或许唯一的悔恨就是,牵连了那些和自已一起屠了虞楼的兄弟们。
可兄弟们也都无怨无悔。
毕竟生前干了这么一桩子大事,死了就算进阴曹地府,也能昂着头进去。
就在他们等待死亡的时候。
左丞相严正的一纸文书,将他们救了出来。
“罪臣秦必,伙同九位铁浮屠,不听宣诏,擅动刀兵,按律当斩。上念其军功斐然,特予此机会,戴罪立功。现贬秦必等人,为公主府都护卫,保留铁浮屠编制,只需护卫长公主即可。”
没错,秦必没有被杀,而是等到了新生。
他……被严正捞了出来,派去公主府当护卫,说是“戴罪立功”。
虽然文书是说“上”,也就是当时的皇帝苏政的意思。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策,一定是那位深居公主府的长公主苏禾的手笔。
而秦必也逃过一劫。
之后,秦必去了公主府。
他带着几个铁浮屠的弟兄,驻进公主府的时候,恰巧公主府的梨花开了
。秦必站在廊下,看着苏禾踮脚给受伤的麻雀包扎。这个传闻中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此刻裙摆上沾满泥点,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
"秦统领?
"少女转过头,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
"你会包扎伤口吗?
"
她掌心躺着的麻雀瑟瑟发抖,就像那夜他在父亲书房颤抖的手。
秦必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末将...只懂杀人。
"
"那好像不是欸。
"苏禾将麻雀轻轻放进他掌心,
"严相说……虞楼的那些女孩儿,都是你救的。你救了不少人欸!虞楼的事情严相已经着手在查了!相信会有一个公平的结果的。
"
“以后你在公主府待着就好了!”
麻雀的心跳透过羽毛传来,温暖而脆弱。
秦必看着梨花瓣飘落在少女肩头,突然想起母亲院里的那株野梅。
秦必尊敬朝着苏禾低头:
“末将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