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水神 作品

第222章 包公断案

山路上飘荡的雾总使赵树想起那道从工厂高处投下的光柱。

他在课堂上学过植物怎样生长,学过牛羊怎样繁育,学过怎样用语言和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是通过数字计算不同物品的数量。

但从未有人告诉过他,除日月星辰和火焰外,还有什么能发出那样明亮且稳定的光。

直到此刻,赵树才发现他对首领的了解竟那么少。

在此之前,他始终以为新首领与原部落中的首领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懂得更多知识,住在更华丽的房子中。

正因如此,他才敢施行那大胆的计划。

现在,想到那光柱,想到星期日说的话,还有那座建在远处的神庙以及庙内威武的神像,他心里没底了。

……

正值清晨,天色又阴郁,平时就格外灰暗的神庙比以往更加黑暗。

推开厚实的木门,步入神庙后,只能看到三点红光在香炉中闪烁,隐约有股木材燃烧的气味儿从鼻尖淌过。

行进的过程中,无人开口说话。

所有土著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气氛。

曾经见识过首领手段的老资历们已经有预感,或许有人要失去生命了。

凡是在工作中偷过懒,犯过错误的人,此刻都在回顾自己近几日做的事。

若非星期日明说过,今日之事与首领的猫有关,一些心理素质较差的人恐怕早都跪在地上主动认错了。

别说是工作有疏漏的人,即便没有犯错,遇到这样的事,土著心中也难免紧张,生怕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

在庙中绕了一圈,星期日命令众人排成一列,挨个进入神庙测试。

敞开的庙门开开合合,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将一名名土著吞入其中,片刻后又吐了出来。

凡是走进庙中的人,出来时都面色苍白,像是见识到了某种可怕的事物,离开神庙后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陈福陈禄就在一旁监督,陈寿跟星期日一起进了神庙。

这四人监视着所有土著,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令赵树不敢做出任何反常举动,哪怕他很想知道庙内的神器到底是怎样得知人有没有说谎,又该怎样做才能逃避测试。

……

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赵树曾想过偷偷溜走,或是找个借口询问其他人,测试内容到底怎样。

奈何他的胆子只在不该大的时候大,遇到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情景,顿时哑了火。

即使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仿照别人,装做与他无关,静静等待“审判”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轮到身前的人走进神庙。

赵树看着那人紧张地步入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听着木门紧闭时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微微探着头,恨不得自己能听见神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距离甚远,又有山风响动,虫鸣鸟叫,哪怕他再多生一对耳朵也听不清细节。

没多久,身前的同伴低着头从庙中走了出来。

赵树几乎想要抓住同伴的手,将他拉到一旁,询问他进入神庙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在陈福陈禄的注视下,他根本不敢做出出格的举动,只能老老实实地踏入那个令他觉得恐惧的黑黢黢的神庙。

……

神庙内部比室外更加昏暗,两盏摇曳的油灯映亮了神像狰狞的脸庞。

用木头削成的长香散发着微弱的香气,星期日和陈寿站在神像两侧,仿佛两尊侍卫。

在蒲团旁,摆着一个黑漆漆的物体。

神庙内太黑了,哪怕赵树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那个物体的真容。

按照流程,跪在蒲团上给王灵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赵树心情忐忑地来到了那物体跟前。

……

庙门紧闭,最后几个未接受测试的土著还在紧张地等待,突然听到庙内传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那声音并非用汉语发出,而是用土著语言喊出的——

“不是我!”

紧接着,他们听到庙门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想要推开门。

然而那声音很快就停止了,仿佛有人被按进了水中,发出一阵含糊的,喑哑的求饶声。

约莫过了十几秒,庙门敞开,人们看到星期日和陈寿夹着一个土著走了出来。

那土著脸庞有些血痕,头发似炸开的鸟窝,蓬乱无比,身上印着数不清的鞋印,双腿已被捆住,一看就挨了顿毒打。

……

星期日的手宛若一把铁钳,死死地攥住了赵树的手腕。

制服这个家伙并未耗费他多少力气,赵树这种刚来到岛上没多久,又未进行过体能训练的弱鸡连他的呼吸都无法扰乱。

刀割一般的目光扫过所有土著,无论是完成测试的还是未完成测试的,星期日清了清嗓子。

“有跟他一起谋划殴打首领宠物的人,我劝你尽早站出来,这样还能少吃些苦头。

不然,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这话,星期日站在原地静静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土著表现异常,也没有人主动站出,便与陈寿押着赵树走向了工厂。

……

查出真凶不久,被叫起来折腾一圈的土著们总算得到了回家休息的命令。

几名向来老实的老成员被陈福叫去打扫神庙。

其余土著经过一番紧张的“测试”,一时间都睡意全无。

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两成行,议论纷纷,商讨着“赵树”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来的胆子去殴打首领的猫。

至于赵树因何而暴露,他们却没有探讨的想法。

首领与神秘不可分,对于岛上的老资历来说,哪怕发生更离谱的事都不算什么——

神能获取人内心的想法,那很正常。

他们只是感慨,赵树这小子平时看起来蔫蔫巴巴,不像是很有胆识的人,却能干出这种事。

或许这就是星期六老师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

直到被关进牢房,赵树还觉得恍惚。

望着冰冷的地板,还有周围高耸的墙壁,他只觉得这几天的经历仿佛一场梦。

一场一步登天,飞黄腾达的梦。

然而梦终究是梦,一旦挪到现实中,便换了模样。

从产生念头,到付诸行动,头脑一热,就动手了,还没等他想出蒙蔽首领的办法,莫名其妙就被识破,来到了这里。

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

他多想回到两天前,回到那个想法还停留在脑海中的时刻。

然而此刻能触碰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殴打首领的猫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待在牢房时,赵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一顿痛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会被割掉耳朵或是手指——

在他们部落,这样的惩罚并不罕见。

“那么,要割掉哪只耳朵,剁掉哪根手指呢”

在昏黑的牢房中抚摸着自己的双耳和手指,想到其中有一个要永远离开自己,赵树分外不舍。

当然,他也曾想过“越狱”,逃离这个牢笼。

但这间牢房位于工厂一层,原本是当小储物间用的,墙壁全都由钢筋混凝土浇筑,房门用了厚木板和金属包边。

别说赵树手无寸铁,双腿还被捆住,就是给他一把小刀,一时半会儿他都逃不出去。

昨夜近乎一晚未睡,凌晨又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挨了顿打,赵树想着想着,大脑便有些混沌了。

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念头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

损失些肢体在部落中继续生活的人比比皆是,赵树觉得大不了就割掉两只耳朵,只要不丢命,怎样惩罚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眼下还是睡觉重要。

……

牢房中出现了有节奏的鼾声。

听到这声音,负责看守的陈禄无奈地笑了。

他无法想象,这个犯下弥天大错的同伴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陷入这种处境竟然还能安然入睡。

此刻,牢房中躺在水泥地上昏睡的赵树也想不到,他将迎来的惩罚,要比割耳朵或是剁手指严厉得多。

……

二楼办公室又点亮了灯。

看着前来汇报工作的星期日,陈舟第三次问道。

“确定没有冤枉他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除斑马这个异类,他一直觉得土著大多都性情淳朴,老实听话,干不出什么坏事。

他宁愿相信虎头是被其他动物抓挠或是因意外致伤,也不想知道土著们真有胆量干出这种事。

确认结果,意味着他再也不能用以前的眼光看待土著们了。

更说明如今的岛屿,已不适用从前那套相处模式。

随着以后的抓捕行动一次次完成,岛上的土著数量会越来越多。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此后,他必须得制定一套全面、标准、公平且严格的法律或者说规则,让土著们了解学习了。

除法律外,土著们以物易物的时代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这种落后的经济方式只适用于原始部落,想让各类手工艺品和资源流通起来,货币的应用是很有必要的。

但陈舟一个理科男,对法律近乎一窍不通,对经济也是全然不懂,让他去设计一本法典,构建一套货币体系,着实有些困难。

之前积压的工作还未完成,如今又添了这两项颇有难度的新工作。

尽管还未开始研究法律,考虑铸造怎样的货币,他却已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

“怎么处理他”

见陈舟神情已有些疲惫,星期日识趣地准备结束工作,最后问了一句。

陈舟倚着椅背,想了一会儿,说道。

“晚些时候叫斑马过来,让他提前找好几个木工活不错的人,修缮一下绞刑架。

还有,用来测试土著的黑箱子劈碎了烧掉吧,以后可能用不着那玩意了。”

说罢,陈舟摆了摆手。

星期日见状,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办公室,不忘轻轻关上门。

……

星期日离开后,陈舟抽出一张纸,准备先简单建立一个法律的框架,想起那个黑箱子,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其实这事直接审讯也能找到真凶。

但大张旗鼓地审讯不仅耽误岛上工作,而且可能会打草惊蛇,使得人心惶惶。

万一那打伤虎头的土著得到消息,早早逃跑,钻进森林,也是个隐患。

回顾中国古代的断案故事和一些侦探小说,陈舟很快就找到了灵感。

他听说包公曾经用“天”断案。

让说谎的人进黑屋子里摸东西,心中坦荡的人敢于触摸,心中有鬼的人则不敢触碰。

到时候,看手有没有被染黑,就能知道接受测试者有没有说谎。

于是他便制造了一个黑盒子,在盒子里放了一根被木炭涂黑的铁条。

刻意渲染了一番神秘色彩,宣称此物能测试人是否说谎后,在星期日、福禄寿三人的监督下,这场别开生面的测谎仪式便开始了。

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中还顺利,没见识过这般手段的土著只当黑盒内的物品真的能窥视他们心中所想,在接受测试时,甚至有几人因恐慌,提前说出了自己干过的“坏事”。

当然,这几人口中的“坏事”不过是偷着摘地里的西红柿,拔大葱,砍甘蔗自己带回家啃一类的行为,与那个名叫赵树的土著相比,他们简直算得上大善人了。

……

尽管其他土著做的“坏事”并不影响大局,却也给陈舟敲响了警钟。

土著越来越多,靠他和手下这班亲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监视所有人。

如今的“小错”在将来某一天便有可能酿成“大错”,乃至像赵树一般的极端行为。

从前,赏与罚均看陈舟的心情,土著们找不到明确的获得奖励的方式。

即使是斑马这样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也只能靠套近乎混眼熟来追求更高的地位。

以后有了统一的规则,明确的赏罚章程,像此类琢磨邪门歪道的行为,应该就会少很多了。

匆匆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心绪从“包公断案”处飘到了受伤的虎头身上,陈舟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待法律制定完善,此类行为肯定罪不至死。

但现在法律尚停留在“新建文件夹”阶段,整座岛屿仍是他的一言堂。

这人竟然这样无视他的威仪,胆大到做出这种事,那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一死了。

而且,若赵树不死,总会有下一个“赵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