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老虎仔薛伯陵
太仓失守后,昆山的门户洞开,一条笔直的公路线这个时候如同尖刀般刺进了昆山守军的心窝子里,这条路原本是他们北上的生命通道,此时却成了日军机械化部队南下的垫脚石。
驻守在昆山的,为第九师的李延年所部,李延年(注意,历史上有两个李延年,请读者大大们注意区分),黄埔一期生,在上一次淞沪抗战中,他还在担任88师的副师长,这一次,他带着第九师跟随第十九集团军加入战场,多少有一些一雪前耻的壮志情怀。
但可惜,淞沪会战不是任何人能够报仇雪耻的地方,这里只有牺牲和斗争。
左翼军集团军司令部在青浦正式成立,司令部内,俨然还是那幅焦头烂额的画面,这个画面几乎贯穿了淞沪会战的始终。
陈诚背着手,一双雪白的手套在窗檐夹缝中透过的光柱下闪闪发亮,围着作战沙盘,皮靴将木头支架跺得咚咚响。
“第三师团要打昆山,重藤支队要打陈家行,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釜底抽薪了。”陈诚指着地图上的两杆旗帜说道,“攻击两翼,想让我集团军首尾难顾...”
“这一招确实毒辣,第三师团,实力强劲,直逼昆山,若昆山失守,沪宁铁路断绝,则东边的蕴藻浜防线不战而溃,而重藤支队,向反方向突击陈家行,直接威胁蕴藻浜防线,如若我们不管不顾,陈家行要塞丢失,日军长驱直入,跨河抢滩,苦心经营的蕴藻浜防线恐怕....”
参谋刘宏抱着一个文件夹,脸色冷峻地为在场的各位将军分析敌情。
这一次开会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陈诚麾下阵容更为庞大,除了老员工罗卓英,俞济时等人,如今二十五军万耀煌,六十九军阮肇昌都已经带队抵达,甚至连江防军刘兴所部都归入了左翼军统领。
单从配置而言,可见校长对于陈诚的信任。
“说白了,保左打右,护右击左。”
第七十三军军长王东原说道,“小鬼子有统一的指挥,又控制着各处险要,进攻的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上,用兵起来虚虚实实,我军不是机械化部队,调动起来的效率不如日军,一旦走错棋,连悔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说,万不容失啊。”
陈诚听完后眯着眼叹了口气,随后,他把目光移向众将,“既然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诸位怎么想?你们认为日军的主攻方向...”
“沪宁铁路。”
第四军军长吴奇伟脱口而出道。
“哦?吴军长详细谈谈,供大家参考参考。”陈诚赶紧摆出一个请的动作,同时让开身位。
吴奇伟鼻子下带着一串小胡子,说起话来鼻子有一抽一抽的习惯,这也使得他的胡子跟着鼻子上下晃动,十分富有喜感,这也导致他说话时,基本上大家都盯着沙盘,否则见了他,可能真会被逗乐。
“之所以这么讲,主要还是根据日军的实力而言,第三师团,是日军的王牌师团,自从登陆开始,一路攻城拔寨,被日军称为所向披靡之师,重藤支队,在军中又被称为台湾旅团,战斗力虽也不弱,但终究不如第三师团,日军如真想攻破蕴藻浜,那他们的排兵布阵,应当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吴奇伟讲述完毕,周围的将领也跟着轻轻点头,显然,相较于重藤支队,众人还是更担心第三师团。
“我不这么认为。”
和陈诚站在相对位置的一个面容宽厚,眼神锐利的人负手言道。
吴奇伟被驳斥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退后一步,默默等待着。
说话之人,正是现任十九集团军司令长官,薛岳,字伯陵,曾经,他是国父孙中山先生的贴身侍卫。
也和叶挺被戏称为总统府前后俩门神。
“伯陵兄,你也说说吧。”
是薛岳开口,陈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薛岳听后,快步来到陈诚身边,拾起靠在沙盘边上的指挥杖,在地图上点了两个地方。
“请问大家,大家认为守昆山容易,还是守陈家行容易?”
薛岳扫视一圈后问道。
众人被这一问,还不知缘从何起,但既然问题来了,也就照实说了,俞济时答道:“当然是陈家行好守,蕴藻浜防线,还有我们六个师的预备队,一个重藤支队,根本突破不了我们的防线。”
“此言谬矣。”薛岳摇摇头,“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岂能只盯着战前的态势而妄下判断?诸位将军可以与我共同试想一下,当战端一开,是不是昆山会先行告急?”
“这是自然。”
众人低声道。
“假若昆山顶不住,诸位何解?”
“那只能调69军和25军增援昆山了。”陈诚替众人回答道,“这是我们手上唯一的机动部队了。”
“陈长官说的是。”薛岳先是点点头,随后将指挥杖指向了陈家行,“两个军一旦抽走,蕴藻浜防线就失去预备队,尽管,在地图上,你依旧能看到六个师守在河岸,但,这六个师是轻易能动的么?”
这话一出,现场沉默了。
“据情报显示,东岸的第九师团最近攻击闸北的势头弱下去不少,那么我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第九师团也做好了夹击蕴藻浜的准备,到那时....”
“好了,伯陵兄。”陈诚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
“我的想法就是,不能被日军牵着鼻子走,要尽可能打破日军的战前规划,为此,我建议,东线,蕴藻浜防线上的一兵一卒都不能动,且要沿河加紧构筑工事,囤积弹药粮草,严守要塞陈家行,杜行,顿悟寺一线,尽量避免背水而战的情况发生。”
薛岳言道,
“西线,既然第三师团要打昆山,我们可电令最近的部队,向昆山靠拢,如日军强势推进,则正面固守,迂回两翼,迟滞日军进攻,同时,严密关注其他方向的日军动向,避免我们做出相反的判断。”
陈诚点了点头,赞同道:“以静制动...好,但,如果李延年顶不住,我们将满盘皆输。”
“严令李延年,依山阻击,依水滞敌,绝不可困守市区,要留出足够的战略纵深,务必坚守三日,三日一到,日军的进攻方向必然显露,那时,用火车急调25军和69军也为时不晚。”薛岳补充道。
陈诚内心已是满意,他还是扫视了一圈诸将,问道:“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众人不语。
“那就执行吧,回到各处位置,要严守军令!”陈诚厉声喝道。
会议结束,众将散去。
沙盘前只剩陈诚,罗卓英,薛岳以及参谋刘宏。
陈诚仍有些不放心,转头问薛岳道:“伯陵兄,这是你来淞沪的第一战,有把握吗?”
薛岳笑笑道:“陈长官,我这个人你是熟悉的,我只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日军的确来势凶猛,但一旦陷入时间的漩涡里,便会功力减半,我研究过淞沪打到现在的各次战役,发现了日军一个特点。”
“哦?什么特点?”
“日军打仗,讲究效率,如不能速胜,多半要打成惨胜,甚至是不胜。”薛岳解释道,“淞沪打到今天,日军的战线已深入内地,补给线阡陌纵横,但凡有重大军事行动,往往寻求三日内取得决定性战果,所以我对付日军的办法,就是磨,磨灭他们的性子,耗到他们动弹不得。”
言罢,旁边的罗卓英狠狠点头道:“薛长官如此总结,实为精悍,不临战场而有此研究者,也无他人了。”
“那看来这一战,你是志在必得了?”陈诚笑着问薛岳。
薛岳摇头道:“没有,这一战,很有可能失败。”
“这话又是为何?”
“战局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只有重藤支队和第三师团,那就好办了,但真到了那时候,谁能保证日军不增兵?日军的作战计划,讲究不达目的不罢休,而陈家行一带,算上预备队,也顶多和重藤支队打个僵持,这时候日军随便添上一把火,都会给我军造成溃退。”薛岳叹道。
“如何应对?”陈诚抿着嘴继续问。
“拖。”薛岳答道。
“拖...”陈诚若有所思,将这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陈长官,杨森的第20军正在来的路上,有这支生力军的加入,补充到陈家行,那么日军绝无胜算。”薛岳笑道。
“20军?”陈诚眨了下眼,“川军?”
“对。”薛岳点点头,“川军。”
“还有多久才能抵达?”
“至少三日。”薛岳又答。
“所以伯陵兄你才这么看重这三天时间。”陈诚回过神来,和罗卓英对视一眼,“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方略行事,有任何问题,战时你再汇报于我。”
“是,陈长官。”薛岳敬礼道。
陈诚正准备折返指挥部内室,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扭身说道:“对了,伯陵兄,在南翔,战区有个很能打的预备营,万分危急之时,可作调动。”
“一个营?”薛岳摇了摇头,“一个营是杯水车薪。”
陈诚微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