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
脸红
生日party过后丶短暂的快乐也翩翩然飞走,《演员百分百》的选手们继续投身於井然有序的拍摄任务。
导演组下发命令,让各组成员在一周后上交决赛选题:而再往后,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又是一场考核直播。也就是决赛考核。
思来想去,民国组则将最终的篇目定位在“车站”和“公馆”之间,前者难在武打的发挥,后者则难在氛围的塑造。
不用替身或配音丶各个险难场景都是亲力亲为,选手周敛意的武术水平自是不用旁人担心;而祝之意虽不熟练,却也有些恰巧可取的功底,正好够用,便不至於太拖后腿。
本来“车站”篇目的试演应该异常顺当;只是,依旧出现了重大“失误”——
两位选手之间又开始不说话了。这次是周敛意躲着祝之意。
虽然不算太明显,但确实影响到了一些日常生活。
以及拍摄任务。
生硬丶尴尬,溢於言表。
“周敛意,你最近状态非常差。”不等俞导发作,程子非先皱起眉。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因为那天的那杯酒?酒量这么差还硬喝?”
站在作拍摄用处的列车上,祝之意能明显地看到,程经纪人此话一出,周敛意便整个人都僵直起来。
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也紧紧绷着,像一只委屈但又死撑着不作声的小狗。
后退几步,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袖子。
自那日生日后,两个人只在微信上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周敛意]:对不起。
[周敛意]: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当时祝之意正巧在补觉,等她回覆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大半天。
[祝之意]:没关系的。
周敛意秒回。
[周敛意]:对不起。
祝之意没再往下聊,她怕陷入无线死循环。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会说“对不起”?
黎宛祯朝前走了几步,问:“是最近两天,这些打斗戏份,太疲劳了吗?”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俞阑纥破天荒地给他们一个台阶下,“明天去试公馆那篇,给你们换换脑子。”
逃难似地下了列车,周敛意好像在避什么洪水猛兽。
但还是挪着步子又回来,像是硬着头皮,向她靠近。
“对不起,”他说,“一直在浪费你时间。”
祝之意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却在心里偷偷撇嘴:又是“对不起”?
【民国谍战组《代号》-公馆】
公馆深夜,由寂静变得嘈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外头各色灯火,两批携了步枪的警士跨站街边。还有疯狗在狂吠,口齿与唾液相糊,却也嘹亮得快要划破天空,一声赛一声。
黑夜凄惨脏乱。
此时若谁发了狂,举着枪朝穹顶扫射,混在其浑噩中,大概也无人会注意了。
“沈先生,我也只是领命办事,还请不要再为难了。”
厅中的任西洲环视四周枪口,嘲讽也得化作无奈,只堪堪苦笑一声。
“你全副武装,我尚无寸铁。我该如何为难你呢?”
“既如此,那便由我带……”
任西洲依旧不改态度:“只是虽有恃枪械,也没道理私闯民宅吧?……”
坐在大厅角落,黎宛祯托着腮,心下嘀咕了一句:“状态好了太多。”
她又想,这篇目的戏可苦了小周,一身拳脚功夫没地儿招呼。只是写的时候哪能知道,这角色到底会被他摘去?
枪声还是响起来了,在男人的手上凿出个血洞。
“遮掩本就惹人生疑,而沈先生现在这副模样,又最是有鬼。”领头的人朝左右笑笑,“看来还真是举报对了?当奖。”
再慢慢俯下身:“沈先生,窝藏是重罪,你若稍稍配合些,我还能与科长求个……”
不约而同地,厅中的几人俱是一怔。
原是有乐声骤临;悠长婉转,似仙乐误入人间,恍恍然降此嘈杂尘世。
是风琴。
像教堂里的唱诗班,又像高阁处澄澈纯净的钟铃轻响——总之不该在此偏僻地。
从鼻子里哼出一支气,似为之前被打断的话找补。
将任西洲完全地钳制住,他乜眼朝上斜望去,再猛一挥手:“上楼!”
簇拥着丶裹挟
着,任西洲像犯人一样被拽入二楼,被堵着站在最后。
光影被挪移,焦急与恐惧在这张故作镇静的脸上交织。
十馀人在一扇门外站定,作备战状态。
琴声是从这里传来的,影影绰绰。
本想着若是上锁,那便奉以枪击;却不料想,只轻轻一碰,门便被推开了。
如枯矮的枝桠撞了风,簌簌喑哑。
於是琴声戛然而止,众人屏住呼吸。
屋内只一人,见门外有人来,平静地望去一眼。
要怎么形容那个眼神?漆黑寂静如深夜死水,却又好像暗藏太多其他情绪。
大抵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几个人一时都忘了言语。
雪绒薄肩,鸦鬓云貌,黯然灯火下美人如雾。
她歪歪斜斜地靠在床头,手中把玩的那副手风琴瞧着是有些年岁的。
想来这也是引他们上楼的罪魁祸首。
女子把琴放在被上,漫不经心地仰起头:“沈瑉山。”
如一只极尽慵懒的异域波斯猫,伸出爪子轻轻一挠,便撩人心魂。
不自觉地滚动喉结,为首的人侧身擡手,为队伍末尾的任西洲让出了一条道。
“我听到了枪声。”女人又开口,神色恹恹。
她问:“谁开的?”
虽是责问,但其中情绪却更偏不快。并不犀利,尾音拖长,撒娇似的。
许是怪他们扰她清静。
见此状况,为首的人早熄了气焰,迎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他呆楞在门外,半晌才找回声音。
“李……李科长。”
女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刚才……”
“刚才有人举报,说这里私藏了叛徒。这儿隔音不好,你们在楼下扯着嗓子,倒被我这个闲人听去了。”拢了睡衣,李邻又捂嘴,懒懒地打出个哈欠。
好像她才是这公馆的主人。
“那么叛徒,找到了吗?”李邻问。
“还丶还没有……我们马上就离……”
“办事不利,私用枪械……唔,凌晨私闯民宅,扰人深梦。明早一并去科室领罚罢。”李邻斜眼看来,语气咬得很软,让人分不清是戏谑还是认真。
她又说:“瑉山,你来。其馀的人,都滚蛋。”
任西洲木讷地点了头,又不着痕迹地挡在门前。
他回头,有几分呆板:“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吗?”
几人俱是一惊,忙不叠朝屋里屋外两个人鞠躬应声,再纷纷作鸟兽散。
见周围倏地就空了,任西洲稍楞一下,也转身往外走去。
“你走什么?”她出声,“这不是你卧室?”
任西洲没反应过来:“啊?”
看这傻样,李邻忽然就乐了。刚想继续调侃,才发现他衣外蹭上的血迹。
“你的手怎么了。”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他们伤的?”
任西洲唔了一声,还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他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她到底是谁,想问她把人藏去了哪里,想问她……
但也知道自己必定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在电报的长波短波里愈战愈勇的脑子,反倒在这个时候生了锈。
等他回神,就看李邻取了披肩,再把长长的头发往后随意一挽。
“取出来没有?”她双手并用,捧起那处伤口。
长睫轻颤,红唇柔软。早没有先前的凌厉,就像一只温顺漂亮的小鹿。
“什么?”
他还是不在状态,整个人好像在灵魂出窍。
在镜头五米开外处,程子非苦涩地掩着面。
“灵魂出窍的周敛意,和灵魂出窍的任西洲,”他在心里啼笑皆非,“完美合作了。”
“枪芯啊,真呆。”李邻笑了笑,从床头柜拿了工具,拉他坐去一边,“看来你命还真好,没挨过这种伤。”
他开口:“你难道经常……”
话说到一半,居然又卡了壳。
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都快交缠,柔软的黑发搭上他的腕,於是就连耳上垂饰的纹路也清晰可见了。
一吐一纳,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放大,在墙上勾出一对暧昧的轮廓。
而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手背上的伤口。
慌张抵过了手上的剧痛,他立即抽身,惊诧不已地朝后跌去。
再往后,撑扶着
淌血的手,半滚半爬地夺门而出,摔出些溃不成军的狼狈。
“可以!可以,一条过!”
屋内的灯被打开,将之前的氛围撕毁。几个人闹着笑着,像是杀青了那般愉快。
哗啦啦地收拾着东西,两位导演在镜头后面聊得火热,工作人员也放松了不少。
俞阑纥朝领夜戏的几位武装小群演笑了笑:“你们小子也不错!”
他们红着脸应好。
“小周,”逮住靠在门边的周敛意,他又说,“叫你们转公馆是对的,相比於之前那篇车站,这里的表现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被指点名的人讷讷应了几声,又木又呆。
空气静止了半秒,他才突然出声:“俞老师,您真的觉得刚刚我的表现是可以的吗,还是因为在车站的表现更差,才显得这里强差人意呢……”
若说车站像是没法儿入戏,那在公馆就是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像在走一阶只要受重变化就会逐节崩塌的高台。
台词就是浮木,飘在头顶遮蔽天光,提醒自己尚可生还。
俞阑纥连连摆手:“不会啊,刚刚那个状态不是正好……”
“俞老师!”黎宛祯久久没找着人,却看屋外乌漆嘛黑,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
“怎么不开灯?”她顺手摁了开关,一串灯链顺着屋顶的边缘倏地被点亮。
在她身后,睡衣外披长袍的祝之意也向这边看来。
朝门外的两个人局促地扯起一个笑,周敛意再撑不住,直接后退几步,撞上身后的扶杆。
“不丶不好意思!”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是覆刻戏里的狼狈,朝后瞥了眼出路,又转到楼梯附近。
“我我先走了,”他说,“我……你们,你们聊!”
黎宛祯瞪出一对死鱼眼:“这小子搞什么啊……”
看了眼身边欲言又止的祝之意,程子非长叹一口气,又摇摇头:“他好像最近精神有点儿失常,嗯。希望他明天可以正常一些。”
说完,他快步跟了上去。
不明所以间,就又听艾歌嗤笑一声:“还真是个小和尚。”
我命令你们速速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