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朋友——或者短暂的同盟
“呃，你还好吗？”格奥尔格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以及自己旁边的人是谁，那就是一个俄国兵，跟一个俄国兵讲哈尔科夫德军大胜苏军大败的事情，着实不妥。
“……”戈耶诺尔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格奥尔格，接着又拿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后，他打破了沉默，说：“我对德国和俄国的战争并无感觉，敌对状态是上头定的。”
戈耶诺尔说起他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在他第一次上战场时，就像现在这样，他没有杀一个受伤的德军士兵，而是跟他坐下来聊上几句，本来他是不准备开枪的，但随后赶到的战友替他开了枪。
“我还记得那家伙跟我说了什么，‘一个平时不是救你狗命就是顺带救你狗命的战友比不上一个敌人？跟一个敌人聊到一块，你也真是个疯子。敌人和战友孰轻孰重你是看得出来的’。”
“你当时回话了吗？”格奥尔格问。
“没有，我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他，一直等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离开，不过我想我现在是能回答他了……”
“我不知道敌人的定义是什么，我只知道，只要是拿枪对着我的——无论是自己的战友还是德国兵，就一定是敌人。而不拿枪对着我的——无论是战友还是德国兵，就一定是朋友，是短暂的同盟，在此期间，我们就不是对方的敌人，而是两个陌生人的几句聊天、几句讲话。”
“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吗？”
“你不第一时间开枪，就说明咱们当得了短暂的同盟。”戈耶诺尔语气笃定的说，但格奥尔格却亮了亮自己手上的枪，一颗子弹也没有。
“我不开枪是因为我没子弹，才不是对你的同情，哈哈！”格奥尔格把枪扔到一边，转身嘲笑起戈耶诺尔来，不过不是那种充满恶意的嘲笑，而是朋友间的打趣和戏谑。
“不过，我也有点认同你的战争哲学，那我应该叫你什么？战争哲学家？”
“你可以叫我戈耶诺尔。”
“戈耶诺尔……嗯，是个名字，但我不说是个好名字，只能这么讲。”
戈耶诺尔笑了笑，又问起他怎么会俄语，格奥尔格回答他之前在俄国待过，他父亲也教过他俄语，总的来讲他一共会三门语言——德语、俄语、罗马尼亚语。
“你可以当个翻译官。”
“给谁当？俄国人嘛？那我是要被当做德国叛徒的，要被送去感化营的，还可能送去枪毙，我可不想这么干。”
“不，不是，我说你可以当德国人的翻译官。”
“拉倒吧，我做不到，我这种人生来就是要当士兵的，那些翻译官啥的可轮不到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根一根的抽着烟，等烟袋子空了，他们便停下来，扶着墙壁站起来，旁边的德军士兵则略显狼狈——他是用木板作为支撑站起来的。
戈耶诺尔问他腿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腿痛，接着撩起自己的裤腿，小腿上被绷带缠了一圈，看样子也不是医生那种专业手法，更像是自己动手，缠的乱七八糟的，如果这时候再把裤腿拉下去，就显得臃肿，好像长了个瘤子。
“腿完全使不上劲，动一下就痛，所以拿着木板当拐杖，看起来像瘸子吧？我也这么觉得。”格奥尔格慢慢挪到刚才扔到的枪那里，弯下身子捡起枪背在身上，转过身看着戈耶诺尔，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瞟到五六个朝这赶来的德军士兵。
“看来是你同伴来了……”戈耶诺尔说。
“还管我同伴呢！他们进来看到你这个俄国佬不得先把你毙了，搞不好我也要遭殃！赶紧的，到楼上去。”说着，格奥尔格就推了一把戈耶诺尔，像赶鸡入笼似的把他往二楼赶，为此他还险些摔倒。
“赶紧滚上去！”格奥尔格扶着墙，勉强站起身，用另外一只还算完好的腿慢慢跳到一把凳子前坐下，之后就盯着门外的愈来愈近的德军士兵。
等这些士兵走近，刚准备开口，结果这几人又来了个大转弯，走过门又不进去，直接无视坐在门口的格奥尔格向远处走去。
“我去你的！”格奥尔格一句脏话就骂了出来，从凳子上弹起来，看这架势好像下一刻就要冲到门外给这几个德国兵一顿胖揍，但还是止住脚步，转身向楼梯慢慢挪去，对二楼的戈耶诺尔说了句可以下来了。
说完，他就把凳子搬过来坐下，在楼梯口等着戈耶诺尔，可半晌都没见到人，于是就又喊了一嗓子。
这会终于下来了，嘴里好像还含着什么东西在嚼，一问才知道他在二楼的抽屉里看见一盒糖，看盒子上的灰尘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也不在意，拿起一颗就往嘴里送。
“你要吗？”
“我不吃糖，我吸烟。”
“吸烟的话这里可没有。”戈耶诺尔把拿到的那盒糖在格奥尔格眼前晃了晃，从里面取出一些塞进口袋，剩下的实在带不走的就放在地上。
“你要想吃也可以拿，我打算走了。”
“你去哪里？这可不是俄国人的地盘。”
“正因为这不是俄国人的地盘我才要离开。”
“……”
格奥尔格没有回话，戈耶诺尔拿起东西正打算离开，这时候，原本沉默不语的格奥尔格开口了：“我帮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戈耶诺尔停下来，回头问：“怎么帮？”
“这里离俄国人的地盘并不远，趁着夜色混出去，我会掩护你。”格奥尔格说，看着眼前的俄国兵，他没有立即答应，反倒看着格奥尔格，问他为什么帮自己。
“我也有我的一套战争哲学，”他说，“你不朝我开枪，并且给我烟，那你就是我的朋友，我的短暂的同盟，至于战友和敌人什么的都滚一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