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酒 作品

197. 登基

八月二十三日。


宇文泰带领军队回到金城。


酉时。


秦王府,卫昕院子。


宇文泰沐浴完毕,穿着一袭石绿色缂丝广玉兰纹长衫,头戴白玉冠。


婢女仆从鱼贯而入,布置饭菜。


桌面上摆着猪油煎肉浇盖饭,赐绯羊,油饼,煎白肠,翡翠白玉汤等。


卫昕给他舀了一勺汤。


“羊意浓怀着身孕。”卫昕正色说道,“你不要以谋叛罪给邵海定罪。”


宇文泰看了她一眼。


“不只是为了羊意浓。”卫昕说,“毕竟邵海没有闹出事情。”


“他带领十万兵马在定州驻扎。”宇文泰眼神冰冷。


“我知道。”卫昕眼神流转,“但是邵海已死,且这十万军队没有踏过并州。”


“他要这么做。”宇文泰说。


“事出有因。”卫昕直截了当,“我们逼他这么做,就在这一念之间。”


宇文泰别过脸。


“换做是你,在他这个位置上。”卫昕眼神妩媚,“你只会更决绝。”


“你在帮他说话。”宇文泰言简意赅。


“一个死人,足以稳定民心。”卫昕看向他,“他有功有过。你说邵海反,并没有明显的迹象。他死了,南疆危机已除。”


宇文泰深吸一口气,喝着汤。


卫昕舀了一勺饭在碗里。


“他死得不冤。”宇文泰说。


“东闵匪徒潜入军队,勒死了他。”卫昕说,“军队没有发生哗变,没有要讨伐秦王。”


“他的话怎么解释?”宇文泰吃着羊腿。


“揪出内鬼。”卫昕说。


“有人相信吗?”宇文泰皱着眉头,“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大家都不相信。”


“勒死邵海的那个人怎么处理?”宇文泰说。


“加官进爵。”卫昕说,“参与这件事情的那几个士兵,都要加官进爵。”


“矛盾。”宇文泰站起身来,“人心如何能服?”


“匪徒勒死邵海,兵士来不及施救,但是处理了匪徒。”卫昕看向他。


“满嘴谎言。”


“你为了削兵权。”卫昕正色说道,“韦汾,常康,邵海都死了。这三条人命,就是你打赢东闵人心的仗。韦汾居功自傲,该杀;常康污蔑主将,受人唆摆,意图叛逆,该杀;邵海自以为是,意图割据,该杀。”


宇文泰转过头,看向卫昕。


“你这么做,是对的。”卫昕说,“你是权臣,要把自己这点心思公之于众吗?幕僚怎么看你?将士怎么看你?百姓怎么看你?”


宇文泰沉默不语。


“君主卸磨杀驴。”卫昕坐得端正,“这些心思袒露无疑,以后臣子做事就会束手束脚,不能放开去做!”


宇文泰舒了口气。


卫昕吃着饭,说:“常康受人蒙蔽,幡然醒悟,其家人不予追究。”


“嗯。”宇文泰回到位置上,“容我再想想!”


卫昕微微一笑。


亥时。


卫昕沐浴完毕,穿着白绸竹叶圆领中衣,正在梳着头发。


宇文泰推门而入,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


“云舒。”宇文泰看着她,“有没有想我?”


“一般。”卫昕害羞道。


宇文泰摩挲着她的领子,缓缓向下。


他捏着卫昕的下巴,吻着她的唇。


“诶。”卫昕暧昧不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点。”


“嘶。”宇文泰叫了一声,“怎么了?”


“头发没干。”卫昕正色说道。


宇文泰给她擦着头发。


“西凌节度使请求解官。”卫昕说,“你怎么想?”


“他想要避祸。”宇文泰说。


“自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卫昕看向他,“你派人去西凌交接,这西凌可以和平解放。百姓免受生灵涂炭之苦,是一件好事啊。”


“派人去交接,顺便监视文珐。”宇文泰眼神冰冷。


“秦王好筹谋。”卫昕不以为然,“这天下终归一统。”


卫昕与宇文泰坐在床榻上。


“逾明。”卫昕看向宇文泰,“我想彻查父亲的案子。”


宇文泰刚想凑过去,戛然而止。


“怎么了?”卫昕眼神赤热。


“你不是查清楚了吗?”宇文泰问。


“但是,天下人还不清楚。”卫昕看向他,“父亲是冤枉的。”


“是。”宇文泰点点头,“你先准备着,等我登基,就立即宣判。”


“真的吗?”卫昕拉着他的手,眼神明亮。


“真的。”宇文泰眼神温柔。


“那好。”卫昕下了床,“我现在先整理。”


“诶。”宇文泰拉着她的衣袖,“夜深了。”


“哦。”卫昕笑容明媚,“好吧。”


卫昕躺在床上,看着纱帘。


宇文泰凑过去,摸着她的脸,说:“我......”


卫昕挑着眉,然后吻着他的脸颊。


“我准备开始停药了。”卫昕害羞道,“张九爷说我好了些,那些药可以少吃些。”


“哦。”宇文泰正色道,“真的可以停吗?”


“嗯。”卫昕不以为然,“药苦得很,每次吃山楂片,才能压住味道。”


宇文泰没说话,只是凑过去。


半个时辰后,卫昕汗淋淋的,趴在床榻上,看着青玉缠银青鸾佩。


宇文泰躺在她旁边,坦然说道:“朝臣们,劝我受禅称帝。”


“啧。”卫昕左手撑着脸,右手摸着他的胡须,“秦王为天下苍生,早就该继承大位了!”


“你要当皇后吗?”宇文泰问道。


“我......”卫昕实话实说,“我没想好。”


“不想吗?”宇文泰将她纳在怀里。


“要是做了皇后。”卫昕趴在他的胸膛上,“还能做官吗?”


“可以。”宇文泰笑声爽朗,“要住进宫吗?”


“不要。”卫昕坐直身。


宇文泰眼光戏谑,顺着被子的弧度,看着卫昕。


“你眼光收敛些。”卫昕捂着他的双眼。


“我想做官。”卫昕凑过去,“陛下,让我做官吧。”


“胡闹。”宇文泰笑容温柔,“我还未登基呢。”


“现在叫着陛下,还挺顺口的。”卫昕撑着脸说道。


“私下叫着玩可以。”宇文泰正色说道,“还是要再等等,就差这一步了。”


“好。”卫昕搂着他。


八月二十五日。


卯时。


秦王府,议事厅。


文武百官进入正厅。


“大王。”张琛向前一步,“大王功盖天下,先后平定南疆,北朔,东闵。如今,西凌和平解放。天下尽归一统。依微臣看来,宇文公应该受位禅让,登天子之位。”


“请秦王应天下大势,登天子之位。”郭济附和道。


“我等恭请秦王,受禅称帝。”卢雨正色说道。


“诸位公卿。”宇文泰看向朝臣,“周西伯昌,怀此圣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1]。周文王却依然以臣的身份服侍商殷,我今日不敢受禅于大周啊。”


“大王。”郭济向前一步,“国中无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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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再议吧。”宇文泰说。


八月二十九日。


秦王府,卫昕院子。


卫昕一袭湖绿色缕金金菊交织绫对襟襦裙,梳着单螺,戴着金色圆圈耳环。


“最近各地在报祥瑞。”宇文泰喝着茶,“南疆并州和平县出现五色云,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壮观非常;北朔杏州永平县出现凤凰群集,青龙盘旋于天的迹象。”


“母亲与我说。”卫昕眼神妩媚,“她有一次梦到神仙,雷电交加。后来,一条黑龙在天空飞翔,她醒转过来。一个月后,她就怀了你。”


宇文泰与卫昕相视一笑。


宇文泰让各地奏报祥瑞,是要证明大周气数已尽,应该要改朝换代。


九月初九。


朝臣们第二次劝进,群臣递上奏章,大意是朝臣恭请秦王宇文泰受禅称帝。


宇文泰再次拒绝。


十月初五。


朝臣们第三次劝进,朝臣们递上奏章,言辞恳切,大意是秦王宇文泰应该念及天下苍生,应天地之封,受禅称帝。


宇文泰再次拒绝。


十月十一日。


朝臣们第四次劝进,朝臣们递上奏章,让宇文泰受禅称帝。宇文泰三辞三让之后,决定为天下苍生,继承皇位。


登基流程有三步。一,宇文泰决定委派尚书左仆射张琛,拿着宝运皇帝的退位诏书,祭祀天地宗社,说明宇文泰是天命选中的正统皇帝。二,宇文泰穿着衮服,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拜见。三,昭告天下。


十月二十八日。


卯时。


宣德殿。


秦王宇文泰委派张琛前往东阳山,祭拜大周历代皇帝,祭祀天、地、宗社,并宣读宝运皇帝的退位诏书。


宇文泰身着深衣制式的衮服,上衣下裳相连,衣襟交叠,下摆宽大。衣服上绣着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黼、黻),以黑红为主,腰间系大带,下垂长绶,佩戴玉饰。他头戴冕冠,冕板前后垂挂冕旒,穿着礼鞋[2]。


他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朝臣。


张琛进入宣德殿,宣读宝运皇帝的退位诏书。


“朕在位六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宇文氏。宇文氏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阙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幕焉,今其追随尧典,禅位于秦王宇文泰。[3]”


张琛宣读宇文泰的称帝诏书。


“皇帝臣泰,敢用玄牡,明告于皇皇后帝:周帝稽协皇运,绍天明命,以命泰曰:昔者唐尧禅位虞舜,虞舜又以禅禹,迈德垂训,多历年载。暨魏德既衰,太祖永初皇帝拨乱济民,扶翼陈氏,又用受禅于魏。粤在周室,仍世多故,几於颠坠,实赖有秦匡拯之德,用获保厥肆祀,弘济于艰难。此则秦之有大造于周也。[4]”张琛朗读诏书,“诞惟四方之民,罔不祗顺,开国建侯,宣礼明刑,廓清梁、岷,苞怀扬、越,函夏兴仁,八紘同轨,遐迩驰义,祥瑞屡臻,天人协应,无思不服。肆予宪章三后,用集大命于兹。泰惟德不嗣,辞不获命。於是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黎献陪隶,暨于百蛮君长,佥曰:皇天鉴下,求民之瘼,既有成命,固非克让所得距违。天序不可以无统,人神不可以旷主,泰虔奉皇运,畏天之威,敢不钦承休命,敬简元辰,告类上帝,以永答民望,敷佑万国。惟明德是飨。[5]”


文定六年,十月二十八日。


秦王宇文泰正式登基,改国号“周”为“秦”,是为明道皇帝。明道皇帝改年号“文定”为“龙凤”,是为龙凤一年,大赦天下。


周朝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