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宿疏至
腊月十六封印，彼时时聿的病情将去。第五邺要她好好养着，但时聿实在不想在屋里待着了——她蜗居在里面近两个月。
但是身子还不利索，她也只好在晌午最暖和的几个时辰搬着摇椅沐浴在阳光下，即便如此，风也是凉的。
没法，砚韫给时聿裹上一层层绒毯，身子、手脚、脖子甚至脑袋都给她裹好了。
许是知道时聿情绪不佳，这些时日砚韫总待在她身边，他心细，总能及时发现时聿情绪变化，却很难调动她的情绪。
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愈发沉默了。
这场病像是浇灭了时聿心头燃着的微弱的火苗，她越发沉寂，情绪越发的淡。可每每看着时聿的眼睛，砚韫又能看见压抑在淡漠下的那缕火苗。
她在压抑自己。
渐渐地，砚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可他不知晓原因。
今年初雪来得晚，一直到腊月二十一，天空才簌簌飘落几片雪花。雪悠悠落下，尚未积聚下来就融在了地上。
望着外面的落雪，砚韫知道时聿每日照常的晒太阳是无望了。他撑了把伞披了件裘衣出去，剪了两枝梅回来插在瓶子里。
时聿懒懒地瞥眼，红梅枝梢的薄雪还未化，她探出指尖拨了下花瓣，落在花瓣上的雪花就顺着指尖融成了水珠，淡色的指甲上一片水莹。
“阿韫——”
时聿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裘衣，声音听不出什么生机，腔调拉得很长，半死不活的语气，机械地喊着。
“怎么了？”
砚韫脱了身上的裘衣，上面粘了几粒雪珠，他一边排着一边往时聿跟前走。
“昨夜看的时候还都是花苞呢，今儿一早倒是开花了。好看吗？”
“嗯。”
“雪积得住吗？”
时聿手指仍旧拨弄着花瓣，神色恹恹。她昨夜又做了噩梦，脑海中的声音萦绕耳边，后半夜惊醒了，就怎么也不愿再睡。
“应是难的，雪下的小。”
“嗯，刚刚栀雨还来我跟前，嚷嚷着要堆雪人。”
“小孩心性，自然喜欢玩雪。”
砚韫从时聿手中拿过花瓶，放在桌上，坐在她身边拉过时聿的手，揉捏着指腹。
“再戳花儿就要谢了。”
“阿韫，我也想堆雪人。”
时聿任由砚韫握着自己的手，她偏头靠在砚韫颈窝，语气恹恹，看不出来一点渴望。
“怎么想堆雪人了？”
砚韫愣了下神，又轻声问着。
时聿只是窝着，纤长的眼睫缓慢地扫过砚韫的皮肤，引起淡淡的瘙痒。
“因为，还没有堆过雪人。”
砚韫视线落在开了个缝的窗外，雪势并不大。
“好。”
“那等雪大些了，我们出去堆雪人。”
“阿韫。”
“嗯？”
“生辰——要快乐。”
砚韫眨了眨眼，伸手回拥时聿。
“那你也要开心起来，你开心了，我才能开心。”
时聿又沉默了。
过了好久，她才不确定地回问着。
“我……还能好么？”
“能的，你正在恢复。”
可这场病改变了的，不只是她的身体。
那些尚能压抑住的负面情绪，时聿不能跟任何人倾诉。
她只是顺着砚韫的话说。
“会好的。”
雪到底没有积下来，中午的雪中夹了雨，原本地上薄薄一层白也打湿了，空气里满是湿冷，半下午的时候渐渐停了。
栀雨郁闷地在院子里逛着，时聿淡淡地窝在屋里，目光穿过敞开的窗子往外看，天仍旧阴着。
不知看了多久，她又移回了视线，看向面前的梅花。
很清冷。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往年三十去，各家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大年，皇宫里也热闹，热闹却不属于时聿。
大臣们商议着今年的年宴要大办，给陛下冲冲病气，被时聿拒了。
腊月二十三，时聿收了封信，拆了一看，竟是宿疏送来的。
她今年过年竟然没在琅桓，时聿看见信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京城。这倒难得提起了时聿一些兴趣，当天晚上就让她进了皇宫。
栀雨陡然看见宿疏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四处看了看周遭，像是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宿疏会出现在这里。
到不愧是境域域主，出行就是不一样。宿疏风风火火的进京，光是行李都带了三车，甚至都不用时聿给她安排住所，富可敌国的域主入了京大手一挥就是置办屋舍，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随手买下几块地皮，当晚就住了进去。
初时栀雨还有些躲着宿疏，不过没几个钟头就被宿疏哄骗着忘了先前吃过的教训。
好友相见，时聿自是高兴的。砚韫也乐得其见，能让陛下从沉闷的状态脱离，他自是没有不愿意的。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宿疏来了之后，她的帝宸殿就基本上再没安静过了。
从早到晚爆竹声就基本没有停过，这倒也让她向来清冷的帝宸殿狠狠的热闹了一番。
甚至逼得时聿不得不把她的摇椅都搬到半开放的室内，这下她也不用嫌她的帝宸殿冷清了，每天一睁眼就听见轰隆隆的鞭炮声，何止是不冷清了，她都怕自己的住处给宿疏和栀雨给炸了。
光是看着她帝宸殿外面的片片红色爆竹碎片她就头疼啊，这都快把殿外面的路堵完了，整得她都不想出去了。
宿疏倒是会玩，一过来就向她要了通行证，然后一车车的烟花爆竹小炮呲花往她帝宸殿运。
若只是她倒还好，偏偏还有一个死胆大的栀雨跟在她身后。这算是凑齐了捣蛋鬼，一个个凑到她跟前拉着她热闹。
那是整整两马车的爆竹，要是平常老百姓几年也用不完，就是朝廷的大臣家里也是富余的。
栀雨倒好，不到五天就给嚯嚯的一干二净。
她想着倒也好，终于可以安生一会儿了。没想到财大气粗的宿域主拍拍手第二天就又搬来了两车爆竹。
时聿这次是真的无语了，将那两个玩的不亦乐乎的人狠狠吵了一顿。
让陌离把那两大马车的爆竹全扔到宿疏新搬的住处，只留了七八个也收了起来等到除夕了再拿出来。
不过毕竟是过年的，时聿也没真生气，只是让他们安生一点。
原本还一个人默默忧伤的陛下硬是被她(他)们俩逼得把那些负面情绪抛之脑后。每天一睁眼就是被簇拥着，好不热闹。
好在这段时间闹腾后，也没两天就除夕了。
时聿勒令她(他)们安静了两天，让下人把她已经凌乱不堪的帝宸殿重新打扫了一番，指挥着这两个精力旺盛到没处使的人把帝宸殿的春联贴了，这才算是正式迎来了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