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生生世世好
日子一天天往年关去，街上一天天也热闹，白日里卖年货的、春联的、花灯的，目不暇接。等到了华灯初上，夜市更是繁华似锦，各种的小吃夜宵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偶尔还有耍杂戏的。
夜市上姑娘们结着伴儿说说笑笑，偶尔驻足在哪个卖发簪饰品的小摊上，互相试戴着，夸赞着。
扎着总角的娃娃们嬉闹着疯跑，手中拿着五彩的小风车兴高采烈地晃悠着，回头看着伙伴们催促赶快跟上。
也有不少情侣夫妻，牵着手慢悠地走着，气氛间一片祥和。
郁桉催着要出去好久了，可是还在病中，身子骨虚弱。这些日子天凉，一到了夜里，冷风更是他受不住的。时昼哄着劝着，看着郁桉窝在小小的令安侯府没精神心里也难受。他天天看着郁桉吃药，虽说良药苦口，可病中本就虚弱，每日灌着又苦又涩的药，就是喝惯了药的郁桉也受不住。
他偶尔也会闹性子，耍脾气。长时间蜗居在府里，身子原因连门都难出去。每天一醒来还没有吃早点的胃口，转眼就见时昼端了碗大老远就能闻见的苦汤药过来，起床气加着大半个月窝在屋里的躁郁，他啪地一下摔了已经放温热了的药。
药撒了一地，苦涩的汁液溅到他衣袍上，药碗砸在地上，砸碎的瓷片四散，许是用力过猛，飞溅起的一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郁桉脸颊，伤痕不深，左颊却一滴滴渗出血来。他偏着头，黑发遮掩着，看不真切。
“郁桉。”
时昼拧着眉，声音没有很重，但也不轻。
郁桉仍旧坐在椅子上，膝上手上都溅了药，他却没动，垂着眼绷着唇不搭理人。
两人僵持着，一坐一站，一个眼睛死死盯着地缝，一个控制着情绪沉沉看着怄气人低垂着的脑袋。
时昼僵在原地也不过两秒，转身走了，步子很急，像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和他吵起来。
而原本绷着脸表现地无所谓的人却猛地抬头，看着从来温柔安慰自己的人转身踏出了房间，愕然地愣在椅子里。
他愣神了好几秒，才瘫软在椅子里，牙咬着下唇肉死死绷着，眼眶一点点红了。
他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面无表情，却在良久后弯了腰，蹲下去捡地上的碗渣。
“别动！”
时昼声音很沉，还未踏进门就猛地出声，他脚步很急，郁桉却仍旧蹲着，没有抬头看人，却也没再捡碎了的碗。
时昼进了屋反身关紧门，三两步跨至郁桉跟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又踢开他跟前的碎碗，把人带离碎渣地。
郁桉低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他的脸。
时昼没有停，解开他被浸湿的外衣脱下，又仔细检查着他身上没有尖锐的碎渣，才把臂弯里的裘衣披在他身上系好。
没再搭理郁桉，时昼转身大概处理了一下地上的碎渣，让春然进来清扫。
他站在一边，抱着臂，气氛凝着着，春然默默进来清扫，又默默带上门出去。屋里安静着，两人站着依旧不说话。
一直到啪嗒一声响，时昼下意识侧头看，竟见地上滴落的血珠。
“你伤着了？！”
憋在心口的气顿时泄了没影，他忙拉过郁桉检查，郁桉还是低着头，时昼无法微蹲下身子抬头看郁桉，方见他左颊的一道伤痕。
没多废话，时昼抱着郁桉大腿就把人抱了起来，一手扶着他的腰快步带着他往里屋去。这里是没法待了，不知道有没有没处理到位的碎片，进屋随脚关了门，郁桉还病着，受不得凉。
他把郁桉放在床上，转身去拿药箱，一片沉默中上了药，时昼把郁桉披散着的长发随手扎起来，防止扫到伤口。
等处理好，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郁桉，长长叹了口气，软了声音。
“若是不想喝药，与我说就好了。幸好药是温了我才端了过来，不然溅到你身上如何？偏还是受伤了。”
“时昼——”
郁桉眨了眨眼，看着双手捧握着自己冰凉手的时昼，长时间沉寂强忍下来的情绪还是决堤了。
“啪嗒”
一串泪珠断线似的滴在时昼手背上，郁桉呜咽着，带着颤音。
“对不起。”
“我……有些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
“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好不好……”
“哪里还敢生你的气？”
时昼苦笑着开了个玩笑，单膝跪地上贴近郁桉，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腰，侧着头轻轻贴在他胸口。
“想出去了，是吗？”
“我今天问了邺叔，他说等天气不那么凉的时候穿厚些，是可以出去散散心的。”
“今天晚上夜市热闹，我们出去散散心，好吗？”
“……嗯。”
“我知道你不想喝药——”
“我可以喝。”
郁桉抬手拭去脸颊的泪，打断时昼的话。
许是没想到郁桉这么好说话，时昼愣神了一瞬，抬眸看着他，神色有些错愕，却在下一瞬接上话。
“我陪着你，陪你一起。”
……
凝滞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时昼没有再提这事，也没有要求郁桉什么。他看的出郁桉最近的焦躁，也清楚，他也不想如此。
华灯初上，时昼给郁桉披好裘衣，还不放心又让他揣了一个热乎的汤婆子，牵着人出门散步。
时昼一手牵着郁桉，一手拿着自己前两天做好了的孔明灯，他做了好多个，一天放两个，一直到大年也放不完。
热闹的气氛，总能把一些阴郁的情绪赶跑。街上灯火通明，天上繁星似水，今日无风，又被一层层衣裳裹着，郁桉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冷。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夜市上看着感兴趣的就少买点，还没走到河边，郁桉就先吃饱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时昼跟郁桉并肩行着，他手里拿着刚买来的酱饼，扎上一块递到郁桉跟前，他很自然的吃下，刚出锅的酱饼，又香又酥，就是有些烫。
郁桉烫地有些跳脚，快速嚼着还抽空回了一句。
“没了，吃饱了。”
“好，我们先去放灯，等会儿再回来逛小摊。”
时昼又叉了一块饼填在嘴里，笑着看着郁桉蹦哒。常年的军旅生活，时昼解决食物的速度很快。没走到河边他手里就空了，随手牵着郁桉，时昼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走喽，放孔明灯喽！”
……
“有什么愿吗？”
时昼手里握着笔侧头看郁桉。
“嗯……希望今年阿姐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吧。”
郁桉毛笔笔尾戳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想要红包？”
“我可以给你包。”
时昼脑袋靠郁桉肩膀上，手里转着笔，一边提议。
“一天一个大红包，一直包到你过年，怎么样？”
郁桉笑了。
“我又不缺钱，哪需要那么多。”
“那你还有什么愿？”
“哪有那么多愿，再说了，一个孔明灯只能写一个。”
“没事儿，我做的孔明灯多，你一天许两个愿，一直让你许到过年，嗯哼？”
“那你呢？有什么愿？”
“我的愿啊，去年已经许过了。”
“那实现了吗？”
郁桉一边沾墨提笔一边问。
“一定会实现的。”
时昼看着郁桉在孔明灯上提字，嗓音很清亮。
“我一年许一个，往后余生，也只许这一个愿。”
“一定，会实现的。”
郁桉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时昼的愿是什么，去年，他看见了的。
“那你这个灯，也得给我许愿喽？”
郁桉抱臂，毛笔搭着下巴，眸光瞥向时昼。
“当然。”
“那就许——郁桉与时昼，生生世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