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逝如烟 作品

第10章入我相思门(下)

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太宗为了让长安城易守难攻,将城外十里丘陵夷为平地。如今托他的福,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乐川与顾慕脚程也走得快些,二人往长安东南而行。

途中问了几个路人,走走停停,经过一个名为三益村的小村庄,来到一丘陵旁,丘陵不高,但坡度甚是陡峭。前往兴教寺的小路也只得在丘陵前往东转个急弯。

顾乐二人只好沿着小路向东而行。就在二人绕路这短短几刻钟,天空乌云忽至,顷刻间下起雨来。

看到前方有个大榆树,乐川牵起顾慕的座下马,往前快奔,到大树下避雨。扶顾慕下马,乐川脱下外袍挡在她头顶,说道:“长安少雨,怎么还偏偏在今天下。”

顾慕笑了笑说道:“我记得某人昨日还说什么,天助他我。”

正说着,道两旁的树林忽传出脚踏枯叶的脚步响声,接着越来越多,树林中走出十余人。

乐川定了定神,道路两旁树林茂密,又都是陡峭丘陵,正是埋伏的好地方,又把眼光放回那群人身上,一共十三人,身上穿的全是抒怀阁的衣服,其中还不乏乐川的熟面孔。

为首一人上前说道:“哈哈!乐川,果然是你。师父料事如神,他老人家的叛徒,乐川!将要带着叛徒顾慕!经过此地。果不其然,真是一对狗男女。”这人正是刘长青座下首徒蔡俭,说叛徒二字的时候故意提高嗓音,好让他们二人胆怯。

乐川内心大呼中计:“赵师兄指兴教寺给自己走,怕是师父要他试探我是否真的要去,蝶尘毒索命又急,这几日我必会露出马脚,师父他早就知晓一切,昨日偏不跟我说,为的是今日坐实我背叛师门,让大师兄清理门户。乐川啊乐川,今日胡乱送命在荒山野岭就算了,还要搭上师姐的性命,糊涂,真是糊涂之极!”

乐川将挡雨的外袍扔到地上,紧紧握着顾慕的手,把她拉到身后,对蔡俭说道:“大师兄。我乐川背叛师门,一人做事一人当,顾师姐可没做过什么,你别伤你师妹!”乐川还希望蔡俭心存一丝对师姐的同门情谊。

蔡俭抽出横刀,往地上啐了一口,领着身后十二个人向乐川围了上来,并说道:“我不再是你大师兄,你别乱叫。”

说着,蔡俭右手指向顾慕吼道:“这小妮子是你乐川千辛万苦,从水牢里救出来的顾慕嘛?我的好师妹我不会伤她,你自己过来领死便了!”

说着,蔡俭领着一众人步步逼近。

乐川知道,蔡俭这是打诳,自己一旦成了他刀下亡魂,顾师姐绝无命可活,只好胡言乱语扰乱蔡俭心神说道:“师父昨日怎么不亲自审我?大师兄,你莫不是听错了他老人家的传话?”边说着,观察四周,寻找可以让顾师姐逃走的路。

蔡俭冷笑道:“哼,你这杂碎也配他老人家审?留你一日活口又如何?他老人家就等今日我人赃并获,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乐川听了这话,看来蔡俭的同门之情一点都不打算留,侧头对顾慕低声说道:“师姐,往后跃上这座丘陵,我以内力助你,快走,还来得及。”

顾慕盯着蔡俭说道:“傻师弟,我走不了,你我痛痛快快地战死在这里,也不枉师姐弟一场。”说着,把腰间刀抽了出来,反握手中作防守式。

乐川也只好抽出横刀,将顾慕护在身后。

此时十二个人已将乐川顾慕围在圈内,而乐顾二人则背靠背与这些人对峙。

蔡俭在圈外看戏般说道:“哎呀!早知道带几个胡饼来,蘸着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肉酱吃,定会很鲜美。”说罢,挥了挥手让十二人齐上。

那十二人看到蔡俭手势,齐刷刷抽出刀剑,猛向中间两人挥将上来。

乐川真邪八诀护体,以真气灌入刀身,往前猛挥出一刀,真气凌厉,将一围攻者连剑带人斩断在地。

余人见状,皆往后退了一步,转而朝顾慕劈了上去。乐川赶忙使出清澜刀法中“惊魂断梦式”,连斩出一十六刀护住顾慕周围,将其余十一人逼退。

忙牵起顾慕的手,带她从刚才斩出的缺口冲出包围圈,紧接着回身又使出一招“归燕式”,呼呼刀风扑向一人,那人背后连中几刀,应声倒下。

乐川将顾慕护在身后,有“真邪八诀”内功加持,挥刀轻松力沉,招式施展得心应手。

反手执刀横斩又将其中的二人放倒,接连使出几招后,那十一人便溃散开来,除了一人能侥幸逃开,跑到蔡俭背后,其余皆被乐川砍倒,躺在地上哀嚎。

蔡俭森然说道:“乳臭叛徒有两下子,不知道在江湖上学了些什么鬼怪内功,还敢对同门师兄弟痛下杀手!”

乐川左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回道:“师兄,分明是你领着一众叛徒对我二人围剿砍杀,我师姐弟二人以命相搏。他日江湖上传,叛徒蔡俭背着师父,对同门师弟妹赶尽杀绝,你不怕毁你名声?”

蔡俭狂声笑道:“蜀田奴!师父说你日日去听戏果然不假,在那学了胡说八道的本领,专门用在我身上了,今日更要灭你的口,不可容你日后在江湖上流长非短。”说完右手反执横刀,手腕猛地用力,反手向乐川压斩!

这招式乐川从未见过,绝不是刘长青所授清澜刀法,这一刀刚劲猛烈,若是硬格挡下来,自己的刀定会被蔡俭这等力量斩断。

乐川情急之下,忙拉开顾慕,侧身闪到蔡俭右侧。不料蔡俭腰间尚有一把短刀,他右手拔出短刀反手一刺,乐川忙向后躲,可蔡俭此招一来既奇二来既快,短刀划破乐川衣裳,伤及左小腹。

一招得手,胜券在握的蔡俭狂笑道:“哼,蜀田奴有两下子,我‘凌风刀’你都能躲开,可躲不了我的快刀!”说罢,双手反手执刀,两把刀交叉同时砍向乐川!

乐川以全力格挡,三刀相撞,由于蔡俭体型较大,“当”的一声,乐川连人带刀被其震飞。

乐川飞出数丈才站稳脚跟,心念道:“此人不但四肢发达,且脑子快,其所用刀法我从未见过,而我的招式他了如指掌,正面与他交锋,我必败,此战须以柔制刚,以险取胜。”双目紧盯蔡俭双腿,疾步挥刀,使出“月影式”,招式内却暗含“封心”“沉情”两手暗招,待蔡俭架住第一刀,后二十二刀也转瞬即至。

该套路乃清澜刀法精髓,横刀由精铁打造,甚是沉重,挥刀不易,乃至高刀法宗师方能勉强使出暗招,乐川习得真邪内功后,只觉手中横刀轻盈如羽,能以马马虎虎的刀功使出清澜刀法的上乘套路。

蔡俭在刘长青门下多年,虽识得清澜刀法所有招式,却从未见过有人将这些招式连绵使出来,赶忙换回正手执刀,“当当当”连串的刀刀相交声又将后几十刀架开,蔡俭双刀在手,招架起来依然很是吃力。

乐川转身又使出“寒雨落英式”,拆完暗招的蔡俭见乐川此招空门大开,心中一喜,哪知自己手中的刀却像是被吸过去般,不由自主地架到乐川的刀身上。

此时乐川手中横刀已盈入“真邪八诀”一重阴柔内劲“遮阳寒邪至”,横刀本是至阳之物,自然被这股内劲吸过去。

而此时的乐川正刺向蔡俭面门,蔡俭头往左一侧躲过此招,但“寒雨落英式”后着有三刺刀,另两刀刺中他胸脯,大骇间赶忙往后闪开,若不及时,这两刀恐怕要穿堂而过。

蔡俭捂着胸脯涔涔血迹,叫骂道:“他妈的,好邪门的怪招,蜀田奴!”

乐川藏刀于身后,左手捏出刀诀说道:“怎么?堂堂大师兄要向小师弟求饶了吗?看来你的‘凌风快刀’也不过如此。”

蔡俭挥舞双刀在雨水中呼呼狂响,大喊道:“拿命来!”

其恼羞交加,“凌风快刀”的招式中夹杂着“清澜刀法”,凌风不凌风,清澜也不清澜,打法甚是凌乱。

乐川则是“封心”、“沉情”、“碎梦”这些较为凌厉的招式一概不用,只用绵绵不断的“归燕式”、“落英式”,上下来回只刺不挥。

蔡俭对这两招极是熟悉,可他无可奈何,乐川每向前刺出一刀,他手里的刀便像听乐川使唤一般,往乐川刀身上面迎了过去。

蔡俭只得边骂边退。退得十几步后空出左手短刀,正欲还手,突感小腹吃痛,发觉乐川已起脚踢在他小腹上。

忽而乐川以真邪内功一重“遮阴诸阳会”真气环绕刀身,双手合力使出“封心式”刚烈横斩,真气弥漫,刀身周围的雨水都被烫起了白烟,以雷霆万钧之势掠向蔡俭。

蔡俭忙左手竖短刀格挡。

“铛”地一声,蔡俭的短刀左手齐齐被乐川斩断,短刀连着蔡俭的手腕一同飞到地上,他左臂鲜血迸射而出。

蔡俭竟一声不哼,他深知大势已去,待乐川招式再使出来,自己便魂归西天,索性站着等死。

乐川正欲再挥出一刀时,忽听到右边一声叫唤:“住手!”

只见一人已将剑横在顾慕项前,是刚刚逃到蔡俭背后那人。

顾慕双手被反擒,双目红通通地盯着乐川说道:“师弟,不用管我,师姐早已是死人一个,不能让师姐连累了你!快快动手!”

乐川一愣,呆呆地看着顾慕竟然不知所措。

此时局势反转,蔡俭哈哈大笑,说道:“小子怎么不狂了?”

趁乐川扭头看顾慕时,反手执刀,手腕压长刀朝乐川头顶猛地斩落,顾慕大喊:“师弟小心!!!”

乐川忙横刀格挡,“当!”一声,乐川手中横刀断为两截,虽然挡住了此招,却也被巨大的冲击力砍翻,倒在地上。

蔡俭早已狂血泵脑,右手高举长刀往倒地的乐川身上猛砍。

顾慕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声嘶力竭:“不要!!大师兄我求求你了!不要杀他!”

乐川却只得架起手中的断刀格挡这猛烈的攻势,蔡俭趁机飞起一脚,正中乐川右手手腕,把他手中断刀踢飞。

反败为胜的蔡俭狂笑道:“蜀田奴,你断我一手,我蔡俭保证,在你死后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你的大恩大德!”

蔡俭不想让乐川死得太痛快,羞辱一番才能解他断臂之仇,他跨在手无寸铁的乐川身上辱骂了起来。

雨水不停地落在乐川脸上,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早已不知蔡俭嘴里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只是侧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喊的顾师姐,她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模糊,“她一生如此凄凉,跟我一样,是个无爷无娘的可怜虫,天不应地不灵,如今甚至连活着,都是奢望。乐川啊乐川,你不但救不到师姐,她本可多活几日,叫你今日带来给害得早早走了黄泉道。”

蔡俭朝天高举横刀,对着胯下人狂声大笑,大声喊道:“人!肉!胡!麻!饼!”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天空降下一道巨大的闪电,刹那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随着雷鸣,蔡俭如石像般跨在乐川身上。

乐川趁众人错愕,拾起落在地上的短断刀,连同蔡俭的断臂一同朝顾慕身后之人猛掷,短刀插入那人右眼,当场毙命。

忙起身奔向顾慕,推开身后的尸体,把她扶起,顾慕精疲力竭,以为乐川活不过今日,哪知天降神雷救他一命,喜极而泣,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乐川搂着她,拍拍她后背说道:“师姐,老天爷真的助我。”

顾慕也哭得乏力了,眨了眨眼,说道:“嗯......”

方才斗得激烈,马来不及栓绳,它早跑没了踪影,乐川只得抱着顾慕缓步前行。

此时暴雨已停,太阳虽尚未露面,但一道道光柱已穿破厚厚的云层,落到泥泞的小路上,泛起鳞光。

走到兴教寺门口,已是下午。兴教寺乃大唐第一护国寺。相传唐三藏曾在此四方讲经,寺庙金碧辉煌,红墙金瓦,好不气派。

乐川上前叩响铜环,喊道:“在下乐川,求见贵寺池悟大师!”

等了许久,听里面有一知客僧的声音传出:“来者何事?”

乐川在门外作了个揖说道:“我听闻贵寺池悟大师可解万毒,在下师姐身受蝶尘毒之苦,求大师开恩,略施援手,若能救得师姐,乐川必以一命还一命。”

里面声音说道:“阿弥陀佛,本寺乃出家人清修之地,要你性命有何用?施主无需诳言,我看施主戾气甚重,快快请回吧,莫要扰了佛门清净。”

乐川纳闷,自言自语道:“我哪来的戾气?”

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裳,上面全是斑斑血迹。恍然大悟,里面的知客僧透过门缝看到自己这打扮,难怪不开门,便回道:“赶来贵寺路中遇上几个匪徒,我等与其搏斗,这些尽是匪徒的血迹。”说着乐川往自己身上指了指。

那知客僧又接着说道:“小僧怎知你便不是那拦路的劫匪,冒充百姓前来让小僧开门?施主,你还是请回吧。”

乐川哑口无言。

顾慕有气无力开口说道:“这样贪生怕死的和尚,我不要他救。”说着,便拉着乐川往回走。

可她哪有力气拉走乐川?乐川拉着她的手说道:“师姐,我实在是心有不甘,今日我便是死在这门口,也要那老和尚出门看你一眼。”

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绿色的青筋,短短几日,毒血居然已蔓延到了顾慕右脸颊。

顾慕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说道:“唉,傻师弟,怎地你如此执着。”

此时,听得寺内远处一老和尚朗声说道:“道明,出家人心怀苍生,众生平等,又怎地世上有歹人好人之分?你速速开门。”

只听见木门伴着一声“是”的回答,被打了开来。乐川忙扶着顾慕朝寺内走去。知客僧双手合十在前方领路,低头不语。

三人绕过天王殿,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大雄宝殿前。

一老僧盘腿而坐,面向殿内大佛,背对门外。乐川不禁佩服,与大门相隔甚远,他的话语竟能让众人在寺门外如雷贯耳,可见他的内力一斑。

乐川在门外作揖道,“在下乐川,拜见方丈。”

大和尚并未回头,只见偏殿走出一个老和尚,这位老和尚身披袈裟,双眉花白,胡须垂至下腹,右手虎口处挂着一串念珠,对乐川双手合十还礼说道:“施主见谅,这两年,世人不待见我们这些僧人,总有不明事理的百姓来寺里叨扰,人心惶惶之下香客都没了,以至于这位小和尚以为你们也是来寻事,不敢给两位施主开门,多有得罪。”

“池悟,在这世间,来者皆是缘法所驱,何来叨扰之说?倘若来几个人大声嗔语几句是叨扰,这世间万物,有哪样发不出声音?你岂不是总被世间万物所叨扰?”盘坐着的大和尚说道。

眼前这位长胡须和尚笑呵呵,对盘坐大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师兄说教的是。”

又转身对顾乐二人说道:“这位是池玄方丈,贫僧池悟。不知两位施主找贫僧何事?”

乐川也双手合十说道:“多谢大师父接见,在下师姐身中剧毒,听闻池悟大师出家前是长安名医,在下实在无望,只得上山求大师相救。”说着,扑通一声跪下。

池悟大师“哎哟”一声,忙扶起乐川说道:“施主快快请起,贫僧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尘世的一些虚名请施主休要再提,出家人慈悲为怀,总不会见死不救,施主有求,贫僧自当尽些绵薄之力。”

说完,池悟大师打量顾慕一番,见顾慕气弱力虚,脸色发白,便伸出左手做一个请的动作,并说道:“随我来。”领着乐川顾慕走出天王殿,穿过几个满是枫树的小院子,来到一个小舍,小舍内尽是浓浓的中药气味,想必这里便是寺院的医疗局。

乐川扶着顾慕躺在舍中小炕上,池悟大师双手合十道:“这位女施主,多有得罪。”

顾慕嗯了一声,便伸出右手给池悟大师把脉。

池悟号了许久后,转身到另一房内取了些银针,回到顾慕身边,在顾慕肩上扶突、天鼎、缺盆三穴各刺入一针,又用草药烧火,熏热一张毛毯,将其盖在顾慕身上。

池悟大师做完这些步骤,顾慕已昏睡过去,池悟对坐在炕边的乐川说道:“施主,贫僧到药局取些草药,熬一碗汤药,晚些你伺候女施主喝下,明日贫僧再来为她把脉,施主请自便。”

乐川赶忙起身作揖说道:“多谢大师。”

池悟大师退了出门,一个时辰后,一位小和尚端来一碗药汤,乐川谢过小和尚,从他手中接过药汤。

轻轻扶起顾慕喂她喝下,又拿来那张毯子盖回顾慕身上。此时已是夜里,乐川坐在炕旁,一直守着她,不知不觉自己也睡了过去。

次日,顾慕被窗外的鸟儿唤醒,发觉乐川正趴在自己身边熟睡,只见睡着的乐川脸上浓眉上扬,紧闭的双目睫毛长卷,眼下鼻梁英挺。

在顾慕眼中,乐川一直是那个在焦土上睡着的小孩,并未仔细观察过他五官,不知不觉中,乐川竟已长得如此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