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三位可汗
地牢外的天井积着昨夜的雨水,裴元峥被拖拽着经过时,刻意踉跄着撞翻墙角的陶罐。
当“山争”的惨叫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他突然挺直脊背。
黑色劲装下紧绷的肌肉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拖曳他的影卫齐刷刷单膝跪地,青铜护腕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你们也是依照我的命令行事,我不会怪罪你们。”
裴元峥掸了掸袖口的灰,目光扫过湿漉漉的砖缝里蠕动的蚯蚓。
潮湿的风卷着血腥气从地牢口涌上来,将他鬓角的碎发吹得微微颤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史怀正提着染血的长刀走来。
刀身上凝结的血珠顺着纹路缓缓滑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大帅,这一招苦肉计好像也没奏效啊。”
他用刀尖挑起墙角的蛛网,残破的银丝在风中轻轻摇晃。
“这打也打了,演戏也演了,好像什么收获都没有啊。”
“要不然,接着用刑?”
裴元峥却望着头顶那方狭窄的天空,看流云在铅灰色的云层里穿梭。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还是有收获的。”
他转过身时。
“刚才她回答我的是‘我不会说的’,而不是‘没有帮手’。”
他屈指弹了弹墙侧放着的兵器,金属碰撞声在地牢外的回廊里回荡。
“也就是说在洛阳,肯定还有王世充的暗棋。”
史怀正猛地一拍手掌,“不错,大帅说的有理!”
“可是,大帅,我们怎么查到这幕后的帮手是谁呢?”
“不行,还是得继续用刑!”
他攥紧刀柄的指节泛白,刀鞘上的饕餮纹在暮色中狰狞可怖。
“行了,先歇歇吧,别把她打死了。”
裴元峥抬手拦住他,目光转向关押王玄兰的牢房之处,牢门口火把摇曳,跳跃的火光将石壁照得忽明忽暗。
“你就暗中放出消息,就说王玄兰在重刑之下,已经快要抗不住了,马上就要招供了。”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洛阳城的暗处,总有些沉不住气的老鼠。”
史怀正心领神会,抱拳行礼:“属下明白!”
转身时,刀柄处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渐渐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
裴元峥独自在原地伫立片刻,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突然想起昨夜系统界面闪烁的主父偃数据。
这位西汉权臣的手腕,或许正适合用来搅动洛阳这潭浑水。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朝着关押突厥人的牢房走去。
靴底踏过积水的声音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清晰。
突厥人的牢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潮湿的墙壁上溅满暗红的血迹。
执失思力被铁链吊在中央,精壮的身躯上布满鞭痕和烙铁的焦痕,却仍咬着牙不肯低头。
看到裴元峥进来,他忽然仰头大笑,震得头顶铁链哗啦作响。
“中原人,就这点手段?”
“招了吗?”
裴元峥站在牢门前,看着地上蜿蜒的血线。
赵坤上前一步,铠甲上的铜片碰撞出细碎声响。
“回禀大帅,这也是一个硬骨头,一个字都没吐。”
“他有几个手下倒是招了,但是他们也只说了他们是莫贺咄设的麾下,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莫贺咄设?这勉强也算是东突厥的小可汗吧?”
裴元峥摩挲着下巴,想起最近恶补的突厥知识。
记忆中,“设”不仅是统兵大将,更是可汗家族的重要成员,地位堪比中原的亲王。
(小课堂:设,在突厥汗国是一种职位名称,职责包括统兵和治理一方,一般由可汗子弟担任。
到了突厥后期,设的地位已经相当于小可汗。)
赵坤点头:“不错,莫贺咄设名字叫做阿史那咄苾,乃是如今东突厥始毕可汗的弟弟。”
这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敲得裴元峥心头剧震。
阿史那咄苾?
这不就是未来的颉利可汗
他突然想起史书里那个骑着青骢马与李世民签订渭水之盟的身影。
想起玄武门之变后长安城头那遮天蔽日的突厥旌旗。
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流下,他却在片刻后突然笑出声来,惊得执失思力和赵坤同时抬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裴元峥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记得清楚,始毕可汗病逝后,继承汗位的是其二弟处罗可汗。
再之后,便是这位颉利可汗上位了。
而现在,阿史那咄苾,应该正处于权力争夺的关键时期。
兄弟阋墙,正是可乘之机。
当裴元峥的影子笼罩过来时,这头困兽般的突厥汉子突然暴起,铁链被拽得发出刺耳的铮鸣。
“汉狗!有本事解开铁链!”
“阿史那咄苾的牙帐设在五原郡以北。”
裴元峥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指尖划过牢栏上的铁锈。
“可他的鹰犬,却在洛阳城郊布下天罗地网。”
他骤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执失思力脸上的血污。
“你说,阿史那咄苾是觊觎洛阳的繁华,还是另有图谋?”
回应他的只有粗重的喘息。
执失思力偏过头去,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潮湿的墙壁上,火把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宛如恶鬼缠斗。
“别装了。”
裴元峥突然用突厥语吐出这句话,纯正的发音惊得执失思力猛然转头。
“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你们始毕可汗、王世充还有梁师都打算联合进攻洛阳,是也不是?”
裴元峥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字字咬在执失思力耳中。
“他们约定,年后就动手。”
他突然扯住对方凌乱的发辫,迫使那双充血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我说得可对?”
死寂中,唯有铁链的哗啦声和火把爆裂的噼啪响。
“我听说始毕可汗每次打仗,都习惯让两个弟弟的军队做先锋。”
“这算盘打得可真妙啊。”
裴元峥松开手,后退半步,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指尖的血污。
“让两个弟弟的军队当先锋,打赢了,当然最好;打输了,也正好削弱潜在威胁。”
他突然轻笑出声。
“只是不知,这一次该轮到阿史那咄苾,还是他那位坐在牙帐里养尊处优的二哥,去啃我这根硬骨头?”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执失思力浑身剧震,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
“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