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双犬 作品

46.一老一少一瘦马(中)

微风簌簌,绿林飒飒。


写着“钱记小吃”的布制招牌竖于路边,穿着土褐布衣的伙计坐在长木凳上,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道马嘶:“小哥,来两碗豆花,一盘凉拌牛肉,一盘热卤花干。”


许是太久没人来,这伙计被吓得愣怔一番,见到面前一老一少一匹马,才用袖子擦干了桌上留着的口水,笑着“哎”了声,道:“二位挑个位置坐,我这就把豆花端来。”


一打开盖,锅内热气腾腾,水汽直往天上冒。


若有若无的豆香飘来,云洇别过脸去,咽了口口水。


青姨笑眯眯地摸了摸云洇瘪瘪的肚子:“馋虫在闹腾了?”


见被发现,云洇倒也诚实,不太好意思说:“在虔州总紧绷着,根本没有好好吃饭。如今在回南水县路上,又好几日吃着干粮,偶然遇到这路边食摊,实在情不自禁。”


“那今日青姨请客,我们好好吃个够。”


正说着,店小二已把东西都端了上来。


牛肉花干品相一般,吃起来亦无甚滋味。但满满一碗豆花却如融化的云一般盛在其中,透白如霜的白糖撒于其上,一经搅动混合,舀上一勺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二位客官,还合你们口味吧?”


“嗯,好吃。”


虽爱吃,云洇却吃得斯文,似乎在细细品味。


青姨尝了口,点点头:“这豆花似乎是潭州做法,小哥你是那的人?”


伙计笑出了眼尾褶皱:“阿婆你也是?以往顾客都只夸我这豆花好吃,却从不知道它是潭州做法,看来您在潭州是很爱吃了。”


“是啊。”王阿婆点点头,静静看着手中豆花,仿佛陷入了回忆。


旋即,她笑着对云隐说:“洇儿,你娘最爱吃这个。”


“是吗?”云洇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她好像,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爱吃好,豆花养人,潭州养出来的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


“那是,我家小姐风华绝代,冠绝京城,连”


青姨脸上笑出了朵花,却突然止了话头,转而问:“小哥,你豆花手艺这样好,怎么来到这么个地方开店?”


“嗨,还不是我娘她当初非要嫁到这穷乡僻壤来,前几年我爹去世,她伤心过度,染上重病,我本想带她回潭州老家,都没法子了。”


“这样……人死了,还是落叶归根得好啊。”


青姨感叹道,云洇默默看着她侧脸,若有所思,连端着的豆花渐渐倾斜都不知道,清汁掉落桌上,留下点点淡痕。


周县令立即令人将这痕迹擦去,又对着李寒玉诚惶诚恐道:“县卒粗鄙,夫人千万见谅,下官这就把他拖下去。”


“算了。”李寒玉波澜不惊,端起桌上被泼出不少的盏中茶,低眸看一眼,又将它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这茶可是不合口味,我再命人”


“周大人,不必拘泥这些细节,我此次前往虔州,路过南水县,是为两件事而来。”


李寒玉淡淡一笑,周身气势却逼人。


周县令擦了擦额上冷汗,问:“是什么事?劳夫人您大驾光临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儿唐季扬,过几日就要来南水县,因此,我要替他寻个空闲的屋子。”


“唐少爷来了,令他住县府便行,县内房屋多简陋,怕他住不惯啊。”


“就是要这样才好,今后三年,正好磨磨他的心性。”


李夫人利落起身,道:“大人带路吧,我想尽快敲定下来。”


“三三三、三年?”周县令大吃一惊,“因为什么……夫人等等下官呐。”


南水县内空闲屋舍并不多,加之李夫人出行,本来带着的人马再加上县令一群人,走在路上乌泱泱的一大片,田垄上便连人都没有了。


他们均躲进了家中,又偷偷开个门缝窥视那望京来的夫人。


见她气度非凡,仙气飘飘,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姑。


周县令拿着房屋记录册恭恭敬敬地同李夫人汇报着,李夫人悠悠道:“租住的房屋不要,太大的不要,太新的不要,没住过人的不要……”


周县令连连点头,表情愈发复杂,将册子翻出了风,最后,他问:“夫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您想要的,莫不是废弃荒芜的单屋?”


李夫人颔首:“没错,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要求?周县令汗颜:“一般县里废弃久了的屋子,都会派人拆除,符合条件的,怕是只有河边那栋石屋了,但那石屋基本已经冲垮,根本住不了人了呀。”


一边县丞提醒道:“大人,您忘了?还有刘家的院子空置着。”


“胡闹,那屋子里刚死过人,怎么能让唐少爷住进去!”


周县令正呵斥着,一边的李夫人却来了兴趣:“有间刚死过人的屋子?带我去看看。”


眼前屋舍破败不堪,进去,更是墙壁损毁,草木凋零。李夫人转了一圈,听了周县令所诉刘家兄妹的死法,满意点头:“就是这间了。”


“是,夫人。”周县令拍马屁道:“下官这就派人将这屋子整改一番,保证唐少爷来了后住得舒舒服服。”


李夫人睨他一眼,并不吃这套,语气有些冷:“我说了,要磨练他心性,你这般照拂他,是要与我作对?”


“不敢不敢,”周县令头摇地像个拨浪鼓:“夫人放心,在少爷来之前,这屋子都会保持原样。”


“你可记住了,若他来之后,有一点你奉承他、听他命令的消息传回虔州,我可饶不了你。”


李夫人转向在自己身后待命的一众侍卫:“唐明,出来。”


立刻,一位其貌不扬的少年就站了出来,静待李夫人吩咐。


“你就守在这等季扬过来,以后同周大人互相监督,千万不要让他偷懒才是。”


等得到唐明回应,李夫人才露出一丝笑意:“元柳,走吧。”


周县令:“夫人,您这是要走了?”


“你很希望?”


周县令又将头低下去:“夫人至此,蓬荜生辉,自然是呆得越久越好。”


李夫人冷哼一声,望着面前青黛群山:“带着人回你的县府去吧,第二件事,用不着你。”


“哎!”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了,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怎就这么倒霉!


擦了擦冒出来的冷汗,周县令挺直腰杆,目送李夫人走远。


见地上一块碎石,他恨恨地将其踢飞,以解心中郁闷。


那碎石飞出去老远,只听清脆一声响,砸在树上。


曳儿将弹弓从遥儿手中夺过,得意洋洋说:“我射得更远,弹弓是我的了。”


“不算,你刚才吓我,得重来。”


“不管不管,又没说不能吓你,略略略。”


曳儿做着鬼脸,遥儿咬着唇,一张白胖的小脸皱在一起,已是要哭出来。


秦焕将他抱起,哄着道:“别哭了啊,看爷爷手里是什么?”


他布满老茧的大掌展开,曳儿遥儿同时看去,一个一模一样的弹弓静静躺在其上。


不对!


曳儿睁着葡萄似的眼睛,看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再看看爷爷掌上躺着的,嚷嚷道:“爷爷偏心,给遥儿的弹弓为什么比我的好!”


“那曳儿把你手上的给遥儿,我把新的给你,遥儿,行不行?”


遥儿将泪使劲憋回,点点头,用稚嫩的童音说:“曳儿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


“可这是我的战利品!”曳儿眼巴巴看着两个弹弓,竟是哪个也不舍得。


她两个都想要,但一看遥儿哭唧唧的脸,又说不出口。


到最后,曳儿像被割了块肉似的,说:“我还是要原来这个吧,遥儿,你可要记得给我玩!”


“嗯。”遥儿破涕为笑,拿了弹弓后,从爷爷身上下来便又和曳儿玩作一团。


孩童的玩闹声充斥整个树林,秦焕慈祥地笑着,突然眼如鹰隼,快如闪电地侧头看向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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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树影重重,碧叶婆娑,似乎什么也没有。


“曳儿遥儿,我们回去吧,该午憩了。”


秦焕语气温和,动作却果断。他没理会曳儿遥儿还想再玩一会的请求,就不容分说将他们带回木屋。


耐心地将两个糯米团子哄睡着,秦焕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脸上慈爱表情已消失殆尽,转而冷峻严肃,道:“出来吧。”


他声音低沉洪亮,自带威严。天上云朵悠然不动,林中鸟儿受惊飞起,荫荫树下,一人影叠手而出。


这人挽飞云髻,着紫兰裳,举止娴雅,雍容华贵,正是李寒玉。


她只身一人前来,淡笑道:“秦将军,好久不见。”


一见来者,秦焕周身温度遽然降低,语气不善:“这里只有猎户秦焕,没有你说的什么秦将军。”


“秦将军,不必如此,这里只你我二人,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李寒玉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木屋:“哦,差点忘了,还有您那两个宝贝”


“不准提他们!”


曳儿遥儿乃秦焕逆鳞,他一脸怒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李夫人脖颈,又将她拎起撞到树上。


李寒玉脸色白了几分,咳了几下,她又恢复了笑意,直视秦焕,艰难道:“秦将军不必惊慌,我此次,是为我儿唐季扬拜师而来。”


拜师?


秦焕瞳孔一缩,将李寒玉放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充斥着嘲讽:“怎么,唐二臣已老成这样,连他儿子都教不了了?乃至求到老夫这来?”


“呈您吉言,我倒希望是这样呢。”


秦焕掐李寒玉时看似气势十足,其实并未用力。


李寒玉被放开后,脸立马恢复了气色,她捂嘴笑着,仿若咒的并非是自己的丈夫。


她惋惜道:“可惜这是我的主意,老爷他并不知道,就等着三年后,季扬回望京,展示您亲自教的功夫给他个惊喜呢。”


他与唐二臣曾是水火不容的宿敌,若真如此,岂不将他气死?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他说:“他在望京待得好好的,怎会来这山中习武三年?”


“秦将军还不知道,虔州李氏——也就是我的母家,已满门覆灭,季扬陪我丁忧三年,自是有空。”


母家不复,李寒玉却平静地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这女人,是真疯了。


秦焕后退几步,警惕着她:“老夫已不收徒,你还是赶紧走吧,勿扰山中清净。”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李寒玉却好似没听到,自顾自说:“过几日季扬就会来寻你,秦将军,您等着便是。”


“他来了也一样,我才不会收!”


秦焕吼道,李寒玉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离开,慢悠悠道:“兄长派出刺客杀您,是他的不对,秦将军就收下季扬,让他当牛做马,替舅偿还吧。”


区区几个杀手,蝼蚁一般,李寒玉这个做母亲的颐指气使,毫无悔过之意,让她儿子来还,是什么道理?


秦焕阴沉着脸,这么多年过去,唐二臣夫妇依旧令人讨厌!


他看天,数着日子,要真如此,届时洇儿岂不又要与那臭小子一同归来?


被惦记着的云洇刚酒足饭饱,又与阿婆踏入归途,到一叉路口,她停住,似乎不确定该往哪走。


阿婆有些眼花,凑近才看清路标,她指着左边的路:“洇儿,走吧,这是回南水县的路。”


云洇却不动,她平静地看向另一边的路标,轻声道:“走那边,就能去潭州了。”


王阿婆一愣:“洇儿,你在说什么……”


似乎犹豫许久,云洇深吸口气,终于说道:“青姨,好久没回去了,你想要回潭州老宅吗?等看完,我们再回南水县。”


她寿命余下不到三月,等去了潭州,哪还有时间再回县中?


洇儿,是想让她死后回归故土。


王阿婆眼眶有些湿润,思绪飘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段恍若隔世的日子。


良久,她郑重地点点头:“走吧,回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