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反 作品

57. 钓鱼执法

陈彬被湖中水鬼逼得连连后退。


他咬咬牙,终是站定了。


“我那也是不小心啊,你要怪,就怪老天爷给你安排了这样的命运吧。”


“不过,你也该知足了吧,好歹也是在这青州风光了好些年呢!也够本了吧?”


“而且……”陈彬话风一转,声音里也透了几分扭曲的怨气。


“你不像我,这么多年,一直低声下气地伺候人,一点福都没享过!”


“你没享过福,就要我的命么?”


披头散发的水鬼并未被说动,依旧缓缓逼近。


月色下,湖水轻轻漾动。


被风吹拂,鬼影白色衣摆摇曳起来。


“……”


陈彬浑身僵硬,进退维谷。


湖里有湿哒哒的水鬼爬岸索命。


身后也有光影重重,声响渐起。


原是衙役们皂靴声阵阵。


不待陈彬反应,已将之团团围住。


“你……你们……”


陈彬嘴唇微微颤抖,目光惊疑不定。


忽然,身前那“鬼影”一把揭开覆在头上的墨发。


月光下,沈卓眉目冷淡,衣衫虽湿,头发亦在往下滴水,却依旧站得脊背笔挺,目光沉静如水。


紧接着,人群分开,一道身影缓步走出。


谢渊衣袖轻拂,面沉如霜:“陈彬,你为何如此?”


陈彬到底也是见过一些大世面,此时此刻,依旧镇定。


“老爷,公子让小的来帮他送些东西。小的途径霁月湖,却看到湖边有……脏东西,不想竟是沈仵作。都是误会……误会啊……”他兀自赔笑。


“这可真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


人群中又走出一小个子。


陶夭将手上毛巾和衣服递给沈卓。


不急不慢地开口。


“人证物证俱在,陈管事还要抵赖不成?”


陈彬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什……什么?”


他还想装蒜,似乎根本不明白陶夭在说什么。


陶夭双手环胸,语气轻飘飘的,很是随意,说出的话却偏偏咄咄逼人:“陈管事,你身上的味道,可还真是独特啊——”


“到底是什么呢?”她在那里非常做作地嗅了嗅,朝着陈彬笑容盈盈:“好像是……石灰的气味,再加上蜜蜡的腻香,啧……这不就是你用来封尸,造蜡像用的那些材料么?若是去你房间里搜搜,再去翻翻库房领材料的记录,想必就能找到些线索。”


闻言,陈彬脸色微微一僵,额角亦隐隐渗出冷汗。


陶夭却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在掌心摊开,只见帕角染着一抹淡黄色的蜡渍,散发着隐隐的蜜香。


“唉,真巧了。”她意味深长地叹息:“刚才我不小心撞了陈管事一下,啧——衣角蹭上了点儿东西。”


她冷不防就抓起陈彬的手,又将帕子在他袖口处蹭了蹭。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陶夭抖抖手,帕子迎风轻扬。


“都来看看吧,这证据,自己找上门来了。”


几名衙役的目光顿时落在帕上,纷纷点头。


陈彬的脸色彻底变了,嘴巴微微张合。


他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辩词。


只是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他今天并没有接触过这些材料啊,衣服也换过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渊冷眼旁观,轻轻颔首:“的确是证据确凿。”


沈卓不由看了陶夭一眼。


——她可真是记仇得很啊。


其实,今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陶夭的杰作。


她先是找到谢令辰,让他去传达支使人的任务——确保陈彬务必经过霁月湖,以便沈卓“诈尸”吓唬人。


还费了她一锭银子呢!


谢令辰原本不想掺和这等麻烦事,可架不住还在和谢渊冷战,囊中羞涩。


一番权衡之下,他还是点了头——这不还被陶夭逮着嘲笑了几句——谁能想到,谢家公子竟也会为了一锭银子折腰?


而后,明夷便按陶夭的吩咐,换上粗布丫鬟装。


她低着头,毫不起眼。


正在陈彬匆忙赶路时,明夷迎面向他走去。


她在陈彬经过时微微侧身,脚下似是不稳,轻轻擦碰了他一下,顺势也在他衣袖上抹了一些东西。


陈彬只皱着眉嫌弃这丫头莽撞无礼,但因急着去完成谢大公子的嘱托,只是随手拍了拍衣袖,便匆匆离去。


至此,这一局,便已经成了。


“究竟是为什么?”


谢渊神情复杂。


在他看来,陈彬这些年来勤勤恳恳,虽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也算尽忠职守。


为何会涉入此杀人命案?


自己也是待他不薄。


陈彬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陶夭身上,似是在掂量她究竟掌握了多少。


“因为私盐吧?”陶夭大喘气完,复又道:“陷害县令,遗失铸钱模子……这件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对吧?”


她话音刚落,陈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勾起嘴角。


这笑意有些古怪,甚至透着几分疯狂。


“呵……”他声音喑哑,目光阴鸷地盯着陶夭:“你在诈我?”


这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就这样败露?


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仵作娘子,没道理的。


“你是不是觉得,知情者都已经死了?”


陶夭语调轻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可话里的每个字却像是带着刺儿,精准地往陈彬的七寸扎去。


她抬手拍了拍沈卓的肩膀,后者心领神会,递过一张纸。


那是一张尸格单。


上头,“吴李氏”三字清晰可见。


“在义庄的时候,我发现了些新鲜玩意儿。”


陶夭轻轻晃了晃尸格单。


陈彬的脸色很难看。


吴李氏……


他不是早就处理干净了吗?


怎么会……


额角的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陶夭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彬:“本来,大家都以为她带着私产另寻去处,过上了新生活……”她顿了顿,语气微凉:“但现在看来,她的确是有了新去处。”


说罢,陶夭用手指指地面。


先前,沈卓欲将那陆云的遗体往义庄送。


毕竟对方是个太监,家里也没个正经主母,总不能往外室那里送吧?


出于一些微妙的心理,陶夭硬是跟了上去,还美其名曰——练胆子。


“江湖险恶,我可不得多适应适应尸体。”


沈卓斜睨了人一眼,没拆穿她,眼底却带了点笑意。


结果陶夭全程都躲在沈卓身后。


沈卓失笑:“怎么?你不是要练胆子?”


“我、我就是在练!”


陶夭挺直背脊,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脚下却仍有些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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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将陆云的尸体抬到停尸床上。


一旁,陶夭深吸一口气,揭开一张床上的白布。


结果冷不防那女尸的手因沈卓搬运的动作震得掉了下来。


正好擦过她腹部。


“呀——”


陶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女尸的脸都烂光了,还有蛆虫从七孔中爬出。


“没事吧?”


沈卓去搀她。


没想到,陶夭瞬间就爬了起来,拍拍裙子掩饰尴尬:“这地板也太滑了!咦?”


她突然看到一只熟悉的镯子。


沈卓刚想阻止陶夭盗窃宝物的举动,不妨被她的叫声惊得住了手。


“这是吴李氏的镯子!出殡那天我看到的!”


陶夭指指自家眼皮。


“真的!”


不是典当、强盗,那就是……


沈卓与陶夭对视一眼。


谋杀。


于是沈卓当仁不让,为这女尸来了一套全方位的检验。


甚至连尸体颈部的指印都拓印了下来。


“这手印非常有特点。”


陶夭将尸格单递给谢渊。


“大人请看,这……又是一只左手。”


趁着谢渊皱眉思索的工夫,她又背过手,走回陈彬面前。


“这次,也不知你是不是大意了,下手的力道重了些。毕竟,这吴李氏可是女子……”


陶夭又摸出张空白的桃花笺。


“你可以在这张纸上按上你的手印,让大人对比。”


陈彬冷笑一声:“凭什么?”


陶夭手指在桃花笺上轻轻弹了弹:“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


“来人,拿下!”谢渊一声令下。


“谁敢!”陈彬也高声吼起来。


只见陈彬摸索自己的腰际。


“干嘛啊?你你你……说不过也不要解腰带吧?”


陶夭捂嘴。


“说什么呢!”王玄清撇嘴:“他是想自杀。”


“真的么?”


唯有沈卓是认真在思考原因。


明夷身法恍若鬼魅,直接夺下陈彬手上的腰牌,抛给陶夭。


陶夭手忙脚乱地接住腰牌:“你是……校事?”


她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不远处,谢渊的手微微一顿。


事到如今,他倒是有些犹豫了……


究竟该如何处置他才好呢?


“怎么?”


陶夭笑了笑:“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指望这东西能保你性命吧?”


她争锋相对。


“要我说啊……你这腰牌是假的。”


“我这就是真的!”


陈彬怒道:“没见识的乡野村妇,少来罗唣!”


他眼珠一转,环顾四周,似是在评估周围的环境。


却被陶夭一眼看破:“你觉得你能逃走么?”


“……”陈彬默然。


“只要你敢逃跑,一众衙役为了保护知州大人的安全,当然会全力以赴。我打赌,在场这几位的手段……”陶夭又指指王、明二人。


“你一定没有兴趣见识的。”


“等你一嗝屁,到时候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你呢……”陶夭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发出最后一击。


“最多不过是把你的尸体往义庄那一丢,就行了呗。”


“这有什么的嘛,根本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陶夭小手一摊。


却是正中陈彬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