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丝暮成雪
大理寺内，青铜獬豸香炉中青烟袅袅，许延年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眉心微蹙。窗外秋风掠过庭前梧桐，沙沙声里，几片黄叶飘落在青石板上。
"延年，可有眉目？"李崇推门而入，紫袍玉带在暮色中流转着暗纹，手中捧着一叠卷宗。
许延年起身行礼，深绯色官服在烛光下如晚霞般明艳："下官今日走访霓裳阁与秋娘家，众人皆言秋娘性情温婉，从不与人结怨。"他声音清冷如霜，"唯有一处蹊跷——其姐春娘在秋娘失踪前一日曾到访绣楼。"
李崇将卷宗置于案上，捋须沉吟："与京兆尹所报无异。"他翻开最上层的文书，"林苟称八月二十四与友人饮酒归家，发现秋娘未归，次日寻至绣楼方知妻子前日已离开。"
许延年眸光微动，指尖在"春娘"二字上停留："此女形貌艳丽，右眼角有泪痣，现称已返洛阳。下官欲命画师绘其图像，明日遣人查访。"
"善。"李崇颔首，临走前拍了拍许延年肩膀，眼角笑纹舒展，"新婚燕尔，莫要辜负良宵，此案明日再议。"
待李崇离去，许延年唤来画师，将春娘特征细细描述。
画师运笔如飞，宣纸上渐渐浮现一张妩媚面容，柳叶眉，丹凤眼，右眼角一点泪痣如墨滴落雪地。
"按此绘十份，明日送至各个城门口。"许延年吩咐完毕，抬眼望向窗外。暮鼓声自远处传来，惊起檐下一群灰鸽，羽翼掠过渐暗的天色。
许延年踏入门槛时，浓郁甜香扑面而来，恍惚间似见一道素白身影在回廊尽头闪过，衣袂翩跹若惊鸿。
"大人回来了。"许义自影壁后转出，躬身行礼，"少夫人刚自城南义诊归府，说换身衣服一会就来。"
许延年微微颔首，将佩剑解下递给许义："父亲可用过晚膳？"
"太傅大人已在书房用过。"许义捧着剑跟在后头，"吩咐说少夫人今日义诊辛苦，让厨下炖了百合莲子羹。"
"大人可要更衣？"许义轻声问道。
许延年收回目光："不必，我先去膳厅等候少夫人。"
转身往膳厅走去。
膳厅内烛火通明，八仙桌上摆着四荤四素。许延年净手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延年。"陆昭阳一袭月白襦裙立于灯下，发梢还带着水汽，如墨玉般垂在腰间。她眉眼如画，唇色浅淡，唯有眼尾一抹倦色。
许延年转身，目光温柔似水："今日义诊可还顺利？"他执起她微凉的手，"手这样凉，可是累着了？"
陆昭阳轻轻摇头："不过是给几个孩童看诊，算不得什么。"她抬眸望进他眼底，"倒是你，眉间川字纹这样深，可是案子棘手？"
许延年为她拉开座椅，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绣娘失踪案，尚无线索。"他简略说了案情，目光却流连在她侧脸。
"疲惫时气血两虚，眼下会泛青。"陆昭阳忽然抬眸，指尖轻点自己眼下，"你该用些安神茶。"
许延年捉住她欲收回的手，在掌心一吻："有你在，何须安神茶。"
陆昭阳耳尖微红，抽回手执起玉箸："贫嘴。"语气虽淡，眼底却漾着笑意。
二人安静用膳，银匙碰触瓷碗的清脆声响在厅内回荡。许延年不时为她布菜："这是城南新进的鲈鱼，肉质鲜嫩，你尝尝。"
"你也用些。"陆昭阳夹了一筷清炒时蔬放入他碗中，"这几日秋燥，该多吃些清淡的。"
窗外蟋蟀鸣叫，与更漏声交织成趣。膳后二人沿着回廊散步。
夜风拂过药圃，带来薄荷与紫苏的清香。陆昭阳步履轻盈，裙裾拂过石阶。
"绣娘失踪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陆昭阳忽然问道，指尖轻抚过一株薄荷。
许延年手指轻叩廊柱："霓裳阁的郑掌柜说，秋娘失踪前一日，其姐春娘曾到访，二人密谈后秋娘面色惨白。"
"春娘..."陆昭阳沉吟，"可查过此人底细？"
"尚未。"许延年摇头，"林苟称其已返洛阳，但..."
"但你不信。"陆昭阳接话，月光在她眸中流转，"一个绣娘，正为宫中贵人制衣，偏在完成前失踪..."
许延年将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明日我再去查访霓裳阁，定要找出蛛丝马迹。"
回到寝居，侍女已备好浴汤。屏风后热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晒干的茉莉与金银花。
许延年解开发冠，乌发如瀑垂落腰间。陆昭阳正背对他更衣，蝴蝶骨在素纱中衣下若隐若现。
"一起？"许延年自后环住她纤细腰肢，下颌抵在她肩头，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
陆昭阳耳后泛起薄红，轻声道："你今日也累了..."
"为夫人揉肩的力气还是有的。"许延年轻笑着将她打横抱起，惹来一声低呼。
浴桶足够宽敞，温水漫过二人相贴的肌肤。许延年执起棉帕为她擦背，动作轻柔。
水珠顺着她脊背滚落，在烛光下如珍珠般晶莹。
"这里。"陆昭阳忽然按住他游走到腰间的手，"今日抱患儿太久，有些酸。"
许延年掌心运起内力，温热气息透过肌肤渗入经络："可是这个力道？"
陆昭阳轻叹一声，放松地靠在他怀中："嗯...恰如其分。"水面花瓣随动作轻晃，有几片沾在她锁骨凹陷处，如胭脂点雪。
"明日我要查访西市酒肆。"许延年一边为她擦干双足，一边说道，"林苟称八月二十四与友人在彼处饮酒，需要核实。"
陆昭阳闭目轻"嗯"一声，睫毛上挂着水珠。许延年凝视她安宁侧颜，想起白日里那些贵女们的窃窃私语。
她们怎会知晓，这看似清冷的医者在他怀中时，会有怎样动人的情态。
沐浴毕，许延年用绸巾裹着她抱回床榻。青丝散落在锦枕上，如泼墨山水。
他俯身吻她眉心，尝到淡淡药香。
"安歇吧。"他轻抚她长发，"明日还要早起。"
陆昭阳半梦半醒间握住他手腕，许延年唇角微扬，将她搂得更紧些。
"延年..."怀中人忽然呢喃。
"我在。"他轻声应道。
"案子...别太劳神..."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陷入更深的睡眠。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纱帐在地上画出菱花纹样。
许延年望着帐顶，思绪又回到案子上。秋娘失踪，春娘出现，林苟的证词...种种线索如散落珍珠，尚缺一根串联的丝线。
怀中人呼吸渐匀，许延年轻轻吻她发顶，合眼入睡。
（前面一章内容有改，一直审核中，前后文可能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