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猝然

没等到宋铭川回答,龚子庚又自顾自地换了个问法。


“不,我觉得应当改一改……你真的对陛下一点喜欢都没有么?”


他的问题紧追不舍,神情也不像能轻易揭过,问完后认真地盯着宋铭川,想看出宋铭川的表情变化。


可是什么也没有,对面的人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在一片寂静中雨越发大了,隐隐成瓢泼之势,盖住了所有动静。


雨声里,宋铭川轻轻往后靠,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椅背上,没有回答龚子庚的问题,转头看向窗外。


——这样的雨是只在京城下,还是别处也有?


宋铭川终是收回目光。


“……他说让我再等几日。”


“等什么?”龚子庚下意识问。


宋铭川摇头。


其实这是他想出宫时福来对他说的。


那是宋铭川在宫中愣了很久才想起来,如今裴晏不在,他来去自由了,也该回宋府去,便抬脚要离开,但福来又拦住他说:裴晏叫他“再等几日”。


宋铭川:“要等什么?”


福来:“或许是……让您等一个人?”


有些好笑。


总不能是裴晏,上了战场的人哪里会再跑回来,他在这里也不认识谁,又有谁能叫他再等。


但就这样,宋铭川还是莫名其妙留了下来。


“这样吗?好吧,算了,”龚子庚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你知道么?回避其实也是一种回答,但我不问你这个了,你总得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然谁劝你都是白搭。话说你怎么会在承羽宫的,我以为你会在……呃,陛下那边。”


……他总不能一直待在裴晏如今的寝宫。


宋铭川淡淡道:“这里熟悉。”


“也是,你和陛下应该大半时间都在这里待着的,”龚子庚环视四周,想了想顺手拿起一个什么动物摆件把玩了两下,“我还没来过这里,你别说,承羽宫虽然不大,但是摆设倒还挺风雅,我以为陛下从小吃过苦头,没怎么养尊处优,是不好这些东西的。”


“我摆的,”宋铭川看着他那个摆件,几乎能很轻易回想起它的来历,“他确实不爱弄那些东西,如果不给他换,这些摆件能一直堆在他宫里堆到登基……唔,你还挺有眼光,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龚子庚看向这个摆件,一只小狼,看上去保养的很好,做工并不是非常精美,但看上去很用心,表面很是光洁。他试探着动了动小狼爪子,一块木头做的金币哗啦啦冒了出来。


“嚯!”龚子庚觉得很有些意思,拿着那枚木头做的金币上下抛了抛,“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难道是陛下小时候爱玩?”


“噢,他也不爱玩,”宋铭川突然有些促狭地看着龚子庚,“实际上他舍不得碰这个摆件,可宝贝了,每日就差抱着睡觉,生怕碰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摆在床头,你是头一个敢这么玩的。”


龚子庚如遭雷劈,感觉手上摆件有千金重,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摆了回去,做贼似的把金币也塞回了小狼爪子中,又若无其事左看右看,抽出一卷什么,像是纸张,“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差点僭越……那这个呢?”


“嗯?”他愣了愣,仔细地辨认着字迹,“‘为君者当如松柏,风雪摧折犹立天地’,这字看上去像孩子的字……是陛下写的?”


“等会?”原本不甚在意的宋铭川听到话语后一愣,也很讶异,“你怎么把这个抽出来了?”


他凑近仔细看了看,有些吃惊。


不为别的,这是还在临水轩时他叫裴晏习字时写的。


这么长时间了,裴晏把他带到后来的折羽宫,甚至一直留到今天。


“这里还有很多,”龚子庚示意他往旁边的书架上瞧,满满当当都是写好的纸,“看这些纸张年头,想必有段时间了,陛下应该一直有存着……这么久的东西还能存着,陛下平时想必很用心。”


“是。”宋铭川轻声道。


他不知道。


“还有这些呢?”龚子庚又顺手抽出本书,本来以为是什么兵书,仔细一瞧,却是本杂书游记,“这是什么?”


“这些是地志游记。”宋铭川走了过来,看见书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他小时候很喜欢看……嗯,还在临水轩时就很喜欢,他小时作画还画过游记中的许多风景,只是时间很长,应当都找不到了。”


小时候裴晏对外面的天地向往的不得了,缠着他要听讲,还说过要走遍天下浪迹天涯这样的话,好不容易能冬猎一回打雪仗能把自己埋进雪堆里,去郊州时甚至还会逛街,这样鲜活的、俏皮的、可爱的小狼崽,眼睛比最蓝的天还漂亮。


那个时候的裴晏是真的讨人疼,生得又是个小糯米团子,眼睛又水汪汪的,做错了事就这样瞅着他眨巴眼,宋铭川看两眼就心软了,一句话也舍不得呵斥他,常常就叫这小子蹬鼻子上脸,抓着他不依不饶地撒娇。


但这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去江南后,裴晏说别把他当孩子看后,就很少了。


那时候的裴晏,已经只盯着他,好像生怕他会走,再也无暇顾及这个世界。


宋铭川感到微微的怅惘。


或许是那个时候裴晏就知道他的来历了吧?也是,他并未瞒过裴晏……裴晏早该知道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裴晏开始克制自己,而宋铭川觉得他“长大了”。


或许……他忽视了裴晏太多。


他突然沉默下来,龚子庚看着他的表情,无声地叹了口气。


雨直直下了一日,到夜间都还有雨声,也许是因为白日说了许多,晚上又睡在了承羽宫中,宋铭川做了个梦。


是关于暴君裴晏的。


他站在了四方阁的位置,循着记忆的方向往后走,来到临水轩,看到一如书中所写,暴君裴晏被裴帝指了个老师,而原著中的宋铭川,那个清冷的老师,并不愿沾染俗事,顺水推舟推辞此事。


没有老师教导的裴晏,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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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什么都做过,还年少时也抱有一点希望:觉得或许会有人带他走。


直到他被踹倒在地饿晕在临水轩,粉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当那个太监一脚踹中裴晏,叫裴晏的身子重重撞倒在台阶上时,宋铭川心跳骤停,飞扑上去想挡住这一脚,可是他根本跑不到裴晏面前,只能在几步之外靠不近。


裴晏面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几乎没了声息,宋铭川就站在他面前,碰不到,靠不近,最后无声地沉默下来。


裴晏倒在地上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直到天黑,那道身影虚弱地咳嗽两声,艰难地爬了起来。


在裴晏睁眼的那一刻,似乎是愣怔了很久,随后默不作声地,掉下了眼泪。


宋铭川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掉下眼泪,看着他最后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屋里。


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光芒悄悄熄灭了。


随后是用尽心机、弑父杀兄、腥风血雨登上皇位,再到强取豪夺,一步一步……走到最后,他不曾有半点动摇。


——那就是裴晏,宋铭川终于可以确定,眼神是一样的,哪怕因为剧情相差太多而完全不同,但依旧是他。


暴君裴晏和如今的裴晏,确实是一个人。


若是追溯《与君行》中暴君的过往,几乎能发现,不管是现在的裴晏,还是那本书中的裴晏,内在的性格都一模一样,又倔,又不肯说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总是疑心着别人要背叛或者离开,觉得要留下什么,就要关起来,锁起来。


就像不论是书中还是如今的自己。


但即使是暴君裴晏,也平定了西北,平叛了江南,还了天下一个太平。


即使是现在这个想把他关起来的裴晏,也踏上了战场,给了他……自由。


宋铭川醒来,觉得胸口有些迟来的钝痛,像蛛网蔓延。


不是锋利的感觉,也没有要见血的模样,只是那种闷闷的,不舒服的感觉,叫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靠在床沿平复着呼吸,而福来敲了敲门,“宋大人,您在么?”


“什么事?”宋铭川回神,起身朝他走去。


“之前陛下说的人……到了。”福来道,“奴才并不认识这位大师,宋大人可要见他么?”


“大师?”福来的这个称呼有些不伦不类的好笑,听上去活像哪里的江湖骗子,宋铭川打起精神,笑了笑,“到底是什么人来,你竟这样称呼……”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因为来人已迈过承羽宫的门槛,模样清晰地印入他眼中。


穿的是出家人最朴实的服饰,模样也是芸芸众生中最凡俗的模样,这样的出家人,寺庙中比比皆是,若要论他有什么不同,或许只有那双眼睛,分明空无一物是瞎的,但来人却一步也未曾错过,静静地朝他走来。


像被凝固了似的,宋铭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而老僧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平和开口。


“施主,循山寺一别……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