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攻心为上
一个圆脸青年扯着嗓子在村口吆喝，目光不时扫过四周。他身材魁梧，一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看似普通的腰刀。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人眼底藏着一丝狠戾，与他此刻的皮贩身份格格不入。
正是五狼窝三当家下山狼。
初春的寒意还未散尽，山村里弥漫着淡淡的炊烟。下山狼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掌，剃去了标志性的大胡子后，那股子凶神恶煞的气势少了几分，倒添了几分市井气。
跟着的两个帮手，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货物，铺着五颜六色的毛皮，下面却藏着明晃晃的板斧和长刀。三人走走停停，时不时打量着村中景象。
“这小赵村，倒是个富庶所在。”下山狼暗自思忖，目光扫过道路两旁的青砖大院，“门户齐整，院墙高大，看来传言不假。”
他向来做事谨慎，这次来踩点特意扮成收皮子的商贩，既能打探消息，又不会引人注意。只要确定那姓赵的在家，晚上就能带人来结果了这桩买卖。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村里三三两两的行人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下山狼装模作样地吆喝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的行动。
“这村子地势开阔，四面都是平地，不好藏人”他正思索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三当家！真是您啊！这胡子一剃，差点没认出来！”
下山狼猛地转头，就见路口站着八个衣着光鲜的汉子。这些人身上的衣裳都是新制的，脸上红光满面，哪还有半分山寨喽啰的模样。
“铁牛、瘦虎、秃鹰头”他一眼认出这是派来踩点的八个手下。
这帮人半个月前就该回山寨复命，却一直杳无音信。寨里都以为他们遭了不测，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下山狼顿时火冒三丈，握着腰刀的手青筋暴起：“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在窑子里快活够了？”
若不是在小赵村腹地，他早就抄起板斧教训这帮不成器的东西了。
“三当家误会了！”铁牛笑嘻嘻地说，一点也不怕他发怒的样子，“我们这些天可都在小赵村呢！”
“什么？”下山狼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这八人，“你们被抓了？”
可看这八人神采奕奕的样子，又不像是被囚禁的。更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是上等棉布所制，腰间还系着钱袋，叮当作响。
“说！到底怎么回事？别跟老子打哑谜！”下山狼压低声音喝道。
“三当家，您可千万别动怒。”铁牛收起笑容，正色道，“您要是在这动手，可就惊动村里高手了。就您带的这两个兄弟，怕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下山狼心中一惊，这铁牛什么时候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往日里见了自己，可都是唯唯诺诺的。
“你小子”
“三当家，我是为您好啊！”铁牛打断道，“赵少爷那是菩萨转世，您要是害他，可是要遭天谴的！”
“就是就是！”其他七人也纷纷附和，脸上露出狂热的神色。
下山狼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姓赵的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都成了他的走狗！”
铁牛叹了口气，将陈粮三兄弟的事情娓娓道来。说那赵少爷如何慷慨，如何仁义，不但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三当家您是不知道，陈粮他们偷了赵少爷的东西，不但没被送官，还得到了医治。后来更是被收为伙计，现在在县城开了间铺子，生意红火得很！”
下山狼听得目瞪口呆：“放屁！哪有这种蠢货？抓到贼不但不送官，还给钱治伤？还收为伙计？”
“三当家不信是吧？”瘦虎掏出一张房契，“您看，这可是实打实的房契！赵少爷不但没抓我们，在县城给咱们置办了一处宅院，教我们做生意呢！”
阳光下，那张房契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的红印清晰可见。下山狼接过来仔细查看，确实是真的。
“你们这些蠢货！”他冷笑道，“书生可不是软柿子，心细着呢，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等你们放松警惕，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三当家，您错了！”秃鹰头急忙说道，“赵少爷是真心帮我们！他教了我们做鱼丸的秘方，还给我们支了一家小店。这三天下来，每人每天都能赚五百文呢！”
下山狼身后的两个悍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羡慕之色。他们在山寨里打打杀杀，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多少钱，哪像这般轻松。
“废话少说！”下山狼怒喝一声，“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赵少爷想见您，就在村后小树林等着。”铁牛说道，脸上带着几分神秘。
“就他一个人？”
“是啊，少爷说了，他不过是个书生，哪懂得舞刀弄枪，您带着板斧去都成。”
下山狼眼中寒光一闪：“好！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你们收买得这么彻底！”
说完，他提着双斧向村后疾奔而去。背影里透着一股子狠戾之气。
“完了完了”铁牛面露忧色，“咱们这是不是害了少爷？”
“少爷那么聪明，肯定有安排。”瘦虎安慰道，“再说了，咱们不是都提醒三当家了吗？”两个挑担子的悍匪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几位哥哥，那个我们能不能也”
“你们？”铁牛上下打量着他们，摇头道，“你们手上都有人命，还是算了吧，别连累了少爷。”
“铁牛，少爷不是说过嘛，悬崖勒马，总比一错再错强。”瘦虎低声道，“要不让他们去别的县城试试？”
两个悍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村后的小树林里，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正悠闲地品着茶。他面容清秀，举止从容，若不是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谁也想不到这是个能让山贼改邪归善的人物。
夕阳西下，山林间雾气渐起，一道人影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地穿行。
下山狼手持板斧，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他不时用脚尖轻轻试探前方的地面，又拾起一根树枝探查周围的草丛。这是他在山林中混迹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中陷阱丢了性命。
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下山狼神经紧绷，握紧了手中的板斧。
“这读书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
单枪匹马来见自己，不是找死是什么？但偏偏对方的语气那么笃定，仿佛胸有成竹。这让他既好奇又警惕。
山间的雾气渐渐浓郁，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下山狼更加小心，不时停下脚步观察四周的动静。
走了约莫一刻钟，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他终于看到了林子另一头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人，一袭素白亚麻衣，头发用麻绳随意束着，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乡下穷小子。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不同寻常的锐利。
“这小子不简单。”下山狼心中的警惕更甚。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洒在少年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出尘气质。少年站在那里，神态从容，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谨慎得多。”赵远开口，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玩味。
下山狼冷笑一声，脚步不停地绕着赵远转圈：“在这山里混，不小心的早就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他握紧了手中的板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倒是你，读书读傻了不成？敢独自找上门，你就不怕我一刀把你脑袋削掉？”
“要不要试试看？”赵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平静地看着下山狼，“看看是你的斧头快，还是你的人先倒下。”
这话让下山狼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睛快速扫视着周围的树林。
“藏在哪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你这读书人也会耍诈，说好单独见面，却暗中埋伏人手。”
赵远摊了摊手：“我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至于有没有人跟着”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这我可说不准。”
下山狼额头渗出冷汗，脚下不自觉地继续转圈，背后发凉。这小子太邪门了，明明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压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下山狼咬牙问道。
赵远向前走了两步：“教你做山贼。”
“哈哈哈！”下山狼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我在这山上混了快十年，打家劫舍没干过几百次算我输，你一个黄口小儿，也配教我？”
赵远不以为然：“那你可知道怎么让商人主动送钱，让百姓替你通风报信，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让下山狼愣住了。他握着板斧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胡说八道！”他下意识反驳，“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有没有，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赵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现在的做法太粗糙了，只会打草惊蛇。”
他缓步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旁坐下，开始娓娓道来：“首先，要在山道上设立固定的收费点。商人们知道在哪里交钱就能安全通过，总比随时担心被抢要好。”
下山狼皱眉思索，不自觉地放低了板斧。
“其次，收取保护费。”赵远继续说道，“山下的茶铺酒肆，每月给你们一些银钱，你们就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主动替你们打探消息。”
“再者，要建立规矩。打家劫舍可以，但不能伤及无辜。对待商人要有个度，留他们一条活路。这样他们反而会主动找你们合作。”
下山狼的眼睛越来越亮。这些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维的枷锁。
“最重要的是，要建立商路联盟。”赵远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让商人们知道，只要交了钱，从山脚到山顶都能安全通行。这比零散的抢劫来钱更多，也更稳当。”
“妙！实在是妙！”下山狼忍不住赞叹。这读书人的脑子，果然不一样。
当赵远说到要联合其他山寨，建立更大的商路网络时，下山狼彻底按捺不住了。
“先生！”他突然跪下，“请上山做我们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