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疏月紧紧捏着纸笺,双目圆睁,目眦欲裂
靖疏月紧紧捏着纸笺,双目圆睁,目眦欲裂
“崔姐姐,实不相瞒,如今我自身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靖疏月缓缓移开手,目光直直迎上崔娉迩的视线,眼中满是无奈与坦诚,“若姐姐还有其他需我效力之处,哪怕赴汤蹈火,疏月定不推辞。可关乎恒王之事,我着实是有心无力,还望姐姐体谅。”
说这番话时,靖疏月心中五味杂陈。一边是于危难之际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崔娉迩,如亲姐姐一般;另一边则是对自己情深义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无论是哪一方,她都不愿有丝毫欺瞒,皆想尽己所能去报答。
奈何,她与苻云度在未察觉局势微妙之时,已然暗中选择扶持大皇子,就此站在了崔娉迩的对立面。
况且此事一直隐秘进行,明面上苻云度仍是受皇帝驱使,与大皇子争权夺势的一枚棋子。她怎能因崔娉迩的救命之恩,便将此事和盘托出,陷苻云度于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崔娉迩的请求,她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蒙混过去。
崔娉迩目光灼灼,直逼靖疏月:“难道你就不想替靖伯父沉冤昭雪了吗?”
“我自然想!”靖疏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旋即,她幽幽长叹一声,手掌摊开,神色凝重地为崔娉迩细细剖析:“但姐姐应知,夺嫡之事,绝非你我二人一拍即合,便能仓促行事的。自古能登上皇位者,要么深得帝王欢心,要么占据嫡长子之位,再不济也需有朝臣鼎力支持。”
她望向崔娉迩,虽满心不忍,却又不得不将残酷的事实和盘托出:“六皇子年纪尚幼,《史记》有云:‘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此中道理,我明白,陛下和诸位朝臣又怎会不知?他们岂会轻易支持六皇子呢?”
靖疏月对崔娉迩的雄心壮志,心中实是万分钦佩。
然而,局势摆在眼前,容不得她盲目追随。
“若我有法子能改变陛下心意呢?”
崔娉迩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言语间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宸儿固然年幼,可陛下年事渐高,精力日衰。你且想想,在陛下眼中,究竟是年幼的宸儿更具威胁,还是那几个已然成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更让他忌惮呢?”
答案不言而喻。
子壮父衰,此乃帝王之大忌。
崔娉迩轻轻抚了抚鬓角,神色复杂:“你可知,我为何会从注定成为大皇子妃,转而成为陛下的女人?”
靖疏月未曾料到崔娉迩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一怔,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陛下忌惮大皇子,亦忌惮崔家。他唯恐我一旦成为大皇子妃,崔家便会全力支持大皇子,使大皇子如虎添翼。”
崔娉迩直言不讳,语气中满是不屑,“你也清楚,咱们这位陛下适婚之时,先帝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因此,他的岳家不过是日渐衰败的韩家。而恭王和恒王适婚时,先帝已然登基,两位未婚皇子瞬间成为各世家大族竞相拉拢的对象,他们二人的岳家,比起韩家,不知高出多少。”
靖疏月微微抿唇,暗自思忖:以那位陛下狭隘如针鼻的心性,这般差距,想必令他日夜如坐针毡。偏他的婚事乃高宗皇帝,也就是他祖父所定,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也不敢轻易休妻。难怪他要不遗余力地扶持韩遂。
“陛下登基之前,为拉拢崔家,曾暗中为我和大皇子定下婚约。可登基之后,大皇子从助力摇身一变,成为随时可能觊觎皇位之人,陛下自然不会允许大皇子再有强大岳家作为后盾。”
崔娉迩说到此处,不禁嗤笑出声,言语间满是讥讽:“于是,他便使出这等卑劣不堪的手段,强夺儿子的女人,让崔家和大皇子再无结盟的可能。”
靖疏月听闻此言,心神大动,眉心紧蹙,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惜,暗自喟然长叹:“明明是两个男子之间的权力博弈,最终毁掉的却是女子的清誉与未来。”
念及此,她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崔娉迩默默将靖疏月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适时趁热打铁:“疏月,我与你说这些,并非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只是难得与故友相聚,忍不住倾诉一番心里话。”
她这招以退为进,精妙绝伦,恰似一只无形却有力的手,轻轻揪住了靖疏月的心。本就对她心怀几分愧疚的靖疏月,愧疚之感愈发浓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靖疏月嘴唇微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助崔娉迩一臂之力。好在,话到嘴边,一丝理智陡然回笼,她生生将那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崔姐姐,我深知你处境艰难,可我如今自身难保,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崔娉迩轻轻拍了拍靖疏月的手,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神色黯然神伤:“我知晓你为难,说来,你、我,还有衡阳,我们三人如今皆深陷泥潭,竟无一人能过上舒心日子。”
“衡阳怎么了?”靖疏月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安,衡阳被送往北狄和亲,莫不是出了事?
“这是她送回来的书信,你自己瞧瞧吧。”崔娉迩转身,将身侧的檀木匣子
轻轻推到靖疏月面前。
靖疏月缓缓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叠信件。说来,今日她所看的信件,比过去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逐封将信简略翻阅。起初几封,信中不过是报个平安,倾诉些思乡之情,字里行间还隐隐透着几分明快之意,仿佛还能看到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衡阳。
然而,随着信件翻阅,那信中的言辞愈发凄厉,竟至有的书信,字字泣血,仿佛衡阳正透过信纸悲恸哀号,满心悲戚如实质般扑面而来。
看到最后一封,上面仅有一段话:“吾初有娠,可汗竟百般折腾,致吾流产。如此,亦罢。吾心无多挂碍,唯待他日往见已逝之亲眷耳。”
靖疏月的神情瞬间凝固,仿佛灵魂瞬间被抽离了躯壳,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的视线死死呆滞在那信纸上,反反复复看着那一段话,仿若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骨髓。
白底黑字,触目惊心,字里行间,曾经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皆已消逝殆尽,恰似冬日里荒芜死寂的荒原,再无半点情绪的温度。
不过短短几行字,却似千钧巨石,沉沉压在靖疏月心头,令她几近窒息。
“北狄人如此折辱我朝公主,损我大魏颜面,那位陛下竟然坐视不管?”靖疏月紧紧捏着纸笺,双目圆睁,目眦欲裂,愤怒如汹涌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