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狗蛋 作品

第56章我恨你,恨透了你

桑余把药吃了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些过往的事情,像洪水一样席卷过来,连同口中的血腥气味一起,占据了桑余的所有意识。

她想起第一次见沈康时是十岁,那时候入宫已经三年,三年的时间她学会了谨小慎微,哪怕在祁蘅面前也是小心翼翼。

彼时沈康十七岁。

他提着剑,目光冷冰冰的,似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他眼中生出些好奇。

“你想学吗?”

桑余盯着他的剑看,问:“学会了会如何?”

“你就可以保护自己。”

其实沈康教桑余学武,明明只是惠嫔的筹谋,为了给祁蘅铺路。

可他还是告诉她,是为了让她保护自己。

因为他真的希望这个女孩能在吃人的深宫中护住自己。

她又想起,沈康第一次发觉自己对祁蘅的心意,那时他的声音明显落寞了,却还是说:“阿余长大了。”

她清风霁月的师父,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青色长袍,如今却只剩一片血红。

沈康看见她逐渐清明的眼睛,疼得闭上了眼。

傻丫头,你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师父……”

桑余踉跄着扑到沈康身边,他身边的雪地都被鲜血浸透,像一大朵猩红的花。

她小心翼翼的托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去擦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师父......"

沈康艰难地睁开眼,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却在看到她时亮起微弱的光。

他动了动嘴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全都……记起来了?"

桑余拼命点头,沈康想抬手擦她的眼泪,但使不上一些力气。

“阿余啊……别哭……”

"我不哭。"桑余用手去擦他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师父……师父,是我没有护住你,都是因为我!"

沈康摇摇头,温声道:“你没错。”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朝代更迭向来如此。

"是我错了......我及笄时你问我,想不想跟你走……我应该跟你走的。"

十年前,桑余才十五岁。

沈康有一次忽然问她,“阿余,想不想跟我离开?”

那时祁蘅才十三岁,惠嫔刚刚过世,他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中,桑余没有走。

所以沈康也留了下来。

是她害了他。

桑余把脸贴在他冰凉的掌心,"师父我错了,我应该跟你走的。"

什么同甘共苦,什么青梅竹马,都是骗人的,都是一厢情愿。

祁蘅不喜欢她,她也只是一个奴婢,是她一直把自己当做祁蘅很重要的人。

但自己什么也不是。

深宫里的人都一样,祁蘅也一样,她把他当成了例外。

这一刻,所有的情爱与过往都在桑余的心中,湮灭成灰。

沈康的呼吸越来越弱,目光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开口:"......阿余乖,江南的桂花很香,来年,师父带你去看……"

最后一刻,沈康的目光都还在看她。

怀里的身体渐渐冷去,桑余绝望的抱着他哭,可环顾四方,每一张脸都冷漠如铁,没有人能帮她,也没人能救沈康。

最终她抱着插满箭矢的尸体,在漫天大雪中蜷缩成一团。

雪花落在沈康长长的睫毛上,像是睡着了似的。

桑余轻轻给他哼起他教给她的北狄童谣,声音支离破碎: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南塘......"

歌声戛然而止,她突然俯身,将额头抵在沈康冰冷的额头上,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

城墙上的祁蘅死死攥着墙砖,指甲都要劈裂。

他扔掉旗子走了下去,来到桑余的身边,看她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祁蘅脱掉自己的大氅盖在桑余的身上,声音却丝毫不温柔:“他如今死,朕可以追封他是为国殉葬,否则明日,他就是叛国之贼。”

桑余依旧抱着他一动不动,祁蘅看见她的手握着沈康的眼睛就觉得刺眼。

“他应该感激朕,不至于让他以反贼之身而死。”

桑余缓缓抬起头,雪花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她看着祁蘅,眼神空洞得可怕:"陛下说得对......"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师父该感激您......"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祁蘅心头一颤:"就像我该感激您,让我看清了这皇宫有多脏。"

祁蘅脸色骤变,伸手想拉她:"桑余!"

桑余猛地甩开他的手,抱着沈康往后挪了挪。

她低头看着沈康安详的面容,轻轻拂去他眉间的雪花:"师父,我们回家......"

她艰难地想要抱起沈康,却因为失力跌倒在雪地里。

祁蘅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来人!把沈将军带走——"

"别碰他!“桑余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你们谁都不配碰他!"

桑余死死抱着沈康冰冷的身体,十指深深攥着他染血的衣袍。

祁蘅脸色铁青,亲自上前拽她的手臂:"松手!"

"你杀了他......"桑余抬头,满嘴都是咬出的鲜血,“是你杀了他,我恨你!"

祁蘅被她眼中的恨意刺痛,手上力道更重:”朕再说最后一遍,松手!"

七八个宫人和侍卫一拥而上,终于将桑余硬生生扯开。

她被按跪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沈康的尸体被拖走,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师父......"她嘶哑地唤着,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把他还给我!"

祁蘅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铁钳般的手臂勒得她肋骨生疼。

桑余突然浑身颤抖,喉头滚动几下,猛的弯腰吐了出来,秽物混着鲜血溅在祁蘅的龙纹锦靴上。

“你别碰我……太恶心了,你太恶心了!”

祁蘅额角青筋暴起,又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满不在乎地想要抱着她回去。

“朕不杀他,他就会来杀朕。“他贴近她惨白的脸,声音阴冷,”你想恨便恨吧……"

话音未落,祁蘅的步子猛地一僵,眉头紧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