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祁蘅的好

祁蘅离开了。

一国之君,就算是心思再多,都要先以国事为重。

桑余有些不明白他说的三个月,给他三个月的机会是什么。

他是祁蘅,是皇帝啊,何故对自己要如此卑微。

桑余越来越不理解祁蘅,哪怕她们是一起长大。

祁蘅很了解她,知道什么是她的死穴。

可她却好像越来越不了解祁蘅了。

看不懂他,捉摸不透他。

祁蘅变成了和上一任帝王一样的城府深重,叫人不敢琢磨。

那就三个月吧。

他说了,三个月后她想走就走。

祁蘅将云雀也从浣衣坊调任了来。

云雀一下子升到了二等宫女,又是昭仪的贴身宫女,比之从前还要荣光。

再说桑余,一下子晋升了昭仪,得了无上赏赐,宫里的风头一下子倒了。

“奴才们眼见着陛下把你从浣衣坊一路抱出来,连陆贵妃都冷落了,这才明白原来之前都是您和陛下闹了别扭,陛下心中最在意的还是你。”

桑余没说话。

正因为这样,她才胆怯。

她这个人的人生从来只会事与愿违,她太清楚,清楚一旦自己踏入美好的事,下一瞬间就会如堕地狱。

贺明兰会拉她进去,陆晚宁也会拉她进去,祁蘅则是亲自在地狱等着她。

“浣衣坊的阿箬呢?”

“赵公公将她调任到御书房伺候花草了,倒是个好差事。娘娘,您可知张嬷嬷是什么下场?”

桑余皱起眉,没说话,但已经大抵想到,她不会再有活路了。

“陛下派人用她折磨人的鞭子亲自打死了她,不仅如此,那鞭子还浸透了盐水,寒冬腊月的,那婆子浑身是血的满地乱爬,生生疼死了。”

云雀一边说一边发了抖。

桑余见过血腥的,但她还是心里一震。

那些被张嬷嬷害死的姑娘们,在天之灵一定也能瞑目了。

“好,阿箬出来了就好,否则那样一个单纯姑娘,迟早会被误了一辈子将来。”

桑余突然觉得,不管祁蘅是为了什么,总之,阿箬和云雀至少不用再受苦。

——

紫宸殿偏殿的银丝炭烧得极旺,桑余望着铜镜里一身华服的自己,恍惚间竟认不出自己。

原来金丝玉缕着身,真能让人如获新生。

殿外的宫人们突然传来参拜声。

桑余还未来得及起身,祁蘅已经掀帘而入,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粒。

"臣妾有失远迎……"她刚要行礼,就被祁蘅拦腰抱起。

桑余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抱紧了祁蘅的脖颈。

"冷。"

祁蘅将脸埋在她颈窝,呼出的热气烫得她一颤。

他身上的冷木香气混着风雪气息,让桑余想起了那年冬日,两个人还是小孩子时,总是挤在破棉被里取暖的光景。

幼时祁蘅怕冷时就爱抱着她取暖。

云雀早已识趣地退下。

祁蘅抱着她走到窗前放下,忽然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尝尝。"

桑余怔怔看着掌心的桂花糖,宫里没有桂花树了,这应该是从城里买来的,还是热的。

桑余小心翼翼的看向祁蘅,他正满眼是光的示意桑余常常。

于是桑余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眼眶突然发热。

"哭什么?"祁蘅用拇指擦过她眼角,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朕记得你说过,你吃了糖就不哭了,怎么今日这甜糕还把你眼泪催出来了?"

“没有,只是很久没吃,有些想念这个味道。”

今日的祁蘅心情似乎很好。

桑余左猜右猜这原因。

大抵想到,只有一个可能。

"叫朕的名字。"祁蘅突然收紧手臂,"阿余,就像从前那样。"

桑余张了张嘴,那个曾唤过千万次的名字却卡在喉咙里。

如今的祁蘅是九五之尊,是执掌生死的帝王,再不是废宫里可以随意呼唤的小皇子。

窗外风雪愈急,桑余却觉得浑身发烫。

“陛下,这不妥。”

桑余最后只憋出来这几个字。

祁蘅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去。

“你还是怕。”

祁蘅松开了她,转过了身。

他似乎是又不高兴了,但桑余觉得自己没错,她本身,就没资格叫祁蘅的名字。

“今早前线传来战报,沈康前往北境平叛,现已取下叛军首领人头,收复十万军队。这是朕继位来,成就的第一件大事,你没见那些一一直对我有异的老东西们今日在朝上对我的目光,他们开始接受我了,这个朝堂开始接受我了。”

“桑余,你不为我高兴吗?”

桑余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

看着祁蘅挺拔的背影,想起当年在冷宫里,他第一次被先帝召见时也是这样,脊背绷得笔直,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在偷偷发抖。

她的确开心。

沈康稳了北境,祁蘅更不会动他了。

"沈康明日抵京。"祁蘅突然开口,"北境大捷,朕该好好犒赏他。"

桑余指尖一颤,眼中倏地亮起一簇光,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

可那瞬间的欢喜早已落入祁蘅眼底,他眸色已然阴了下来。

"怎么?阿余很期待?"祁蘅浅浅的笑着,说道:“阿余说,朕该怎么赏赐他?”

桑余摇头,后宫之人不得干预前朝事,可下一秒祁蘅忽然凑了过来,说道:"不如朕在麟德殿设宴,咱们三人好生叙旧?"

"陛下。"桑余猛地抬头,正撞进他翻涌着诡异笑容的眼底。

祁蘅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她还有些苍白的唇:"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他。"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德全隔着珠帘颤声禀报:"陛下,兵部呈上沈将军的请安折子。"

"念。"

祁蘅仍盯着桑余,看着她睫毛剧烈颤抖。

"臣于北境九死一生,舍命归来,只是微臣身后空无一人,只求明日面圣后,能与宫中故人一叙。"

赵德全的声音刚落,殿内骤然死寂。

"故人?"祁蘅轻笑着,指节叩在案上发出闷响,"沈将军倒是念旧,这宫中,怕是只有我和阿余是他的故人。"

他看向桑余,一边想一边问:"阿余说,朕该不该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