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相催 作品

61. 狭路

眼前的屠杀越惨烈,他就越能得父亲信任、斩除后顾之忧、狠狠抓住幼弟的把柄。


因为惊山手里的东西实在太少,所以他每一步都会走得深思熟虑、一举多得。


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只是一踏上这条路,从来就是没得选……


真的没得选吗?


但这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做这种“交换”,所以最后关头惊山呼吸不稳,竟然在将成的那一刻停顿了一下。


兰因就在等这一下。


她使了闭息、风行、影匿三道符,只是转息就已经立在他身后,右臂紧绷,将一张黄符纸抵在他后心。


惊山浑身一凛。


一臂之外,无声无息,段玉听从从容抽剑,把雪亮的剑锋搭在他侧颈。


长剑出鞘的声音激得人牙痒。


惊山的身体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微不可见地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很平稳,甚至有点淡然笑意:


“是谁指示你们来的?”


好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场面,他继续道:


“还是惠生?虎贲、鹤留还是我的好——”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惊山的后心被一道“斩”字令完全贯穿了。黄纸尽化作湮粉。兰因把手收回来,给了玉听一个眼神。


惊山这时还没得到影子秘法,修为平平。年纪比兰因大半轮,拼死拼活才刚结金丹。此刻才成型的金丹被穿透,搅碎成粉。


身边的一切如同泡沫一样消散,像不停流逝的溪水,一切虚幻从身边流过。


不是这一个。


他们交换了神色,即要跳脱出去。兰因最后一回头,看见还没死透的惊山不可置信的惊惶神色。


是不是他们一向不敢直接杀了他?


顾忌他身份、顾忌守卫和局面平衡。偏偏是惊山独自外出的第一次、偏偏是他下了狠心的这第一次,被摸不到来路的疯子荒唐地一击致命。


兰因转过头去,按下不必要的悲情,心道:


不要意外,因为我还要杀你。


等他们在约定地集合,游从欢还没到,聂时风和司道古倒已经在等待。


他们选的就是惊山第一次发现母亲被灭门真相的那时候,几岁的小孩儿没一点反抗。


司道古这时候不知为什么不再缄默,反而意外的一直在说话。兰因看了她半瞬,猜到点什么,偏过头去。


正是玉听要和他们说自己这边的境遇时,却有一道疾风远远而来,摇曳几人衣袍。


游从欢停下,声音还有点喘。她说:


“我找到了。”


她几乎满身是血,头发都被浸透,像湿淋淋从血池里捞出来,不过眼睛因为兴奋亮得要命。她身上的红色大部分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惊山。


游从欢预先点了十几个境。一进去就杀。落地就拔剑,出剑就见血。杀得过杀,打不过跑。就是这样杀到第九个境,她感觉到了异样。


可惜时间到了,她偏还差点功夫。


几人皱眉看她。兰因有点生气:“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不记得外头还有人在担心你了吗。”


游从欢这人就是一点也听不了软话。她原本要辩驳的气势低下去,抱着手而目光飘移:


“我记得么……所以开始每一个都只花了半刻。就是中间有一个打得实在痛快,有点忘记了……而且我找到了。”


她说:“就是那个,秘境里。”


“秘境里”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惊山一生出入过的大小秘境数也数不尽,而只有一个像是罪人额上的刺青——


鸿福天。


这是游从欢进去前点得最毫不犹豫的一个。也是当下她说出口时,叫人心道“原来如此”的了然来源。


“走,”游从欢给他们领路,“可惜我刚对阵到一半。”


四人跟着她急匆匆地走,兰因问她:


“秘境里他身受重伤又去了半条命……从欢你的剑,没法在半刻里了结?”


游从欢脚步顿了一下:“需得亲眼一见,就知道那个和这里几千几万个都不一样。怪不得要去找这一个他——我怀疑这个他,有外面那个惊山一缕残魂的联通。”


兰因心里一凛。


要真有一缕残魂在这里,那他们岂止是时间不够——傀儡壳子里的惊山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能进得来么?他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外面的前辈们又能拦着他多久?他又为什么偏偏把自己的破绽放在这一片记忆上?


心里一问一问催促得像是鼓响,兰因恍惚听见谁的心声在虚空中怦怦地跳。


他们很快就看见那个不一样的惊山。


这是和他见面的第二次,依旧是遮天蔽日的树林里,脸色泛白,半身染血,从脖子以下都化作了原本的青蛇样貌。


他黑色的长发被汗和血打湿,一缕一缕粘在惨白的脸上,嘴里死死咬着一块碎片,舌头和口周都被割出点点鲜红,像雪梅花。


一只从水底爬出来的艳鬼。有凄厉又饱含死意的生命力。


兰因去看他衔在嘴里的东西,料想那就是传承碎片,却叫他瞄过来的眼神烫个正着。她像在大雨里教雪亮电光照面一劈,立刻把目光偏过去。


不对劲。


第一次进回忆,他们就发现惊山很迟钝,像隔了一层雾看不清他们这些外来人。


可是刚才那一眼,无比清醒、冷酷,仿佛一把要把自己剖开的骨刀。这样尖刻的眼神,果然叫她琢磨出一点异样的熟悉:


还真像柳折。


她只和这位百丈宗挂名长老遥遥打过几次照面,皆只见到不同面皮,可是刚才那眼神,就是他抹不去的覆面刺青。


果然最坏的设想一次又一次地发生了。


说不出心下什么滋味,兰因只是微撤一步,而十指之间八张符纸已然待命。


司道古在她身旁,秉烛青丰与停岳都已经出鞘。


几道闪烁白光掠过,惊山面上的神色奇异地扭曲了一瞬,仿佛他一具身躯里有两个魂魄似的。


而此刻,更从容不迫的那个像穿起一身衣裳一样,不紧不慢地把“惊山”穿起来了。


那点奇妙的熟悉感得到了放大,熟悉的战栗布满了全身。


兰因察觉到身边的司道古几乎是浑身一悚。她骤然把头低下,眼睛只往自己绞着衣袖的手指上一轮,再不动了。


因此她没有看见。


眼前的“柳惊山”将目光触到她发顶,微微一笑。不是悲哀,没有愤怒,只是很淡地如点水蜻蜓一碰。


涟漪里泛着近乎无奈的宽容,是她最常见到的那一种。只是来得无影,去得匆匆,稍纵即逝得像拥抱之后的余温。


眼前是数世之魂,即使处在一身破烂平庸的躯壳里,一举一动也像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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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无穷。


几人绝不敢小觑,即由从欢打头,身后剑光和符文齐齐翩飞,是一个来势汹汹但大有退路可走的试探。


“柳惊山”只是将目光一横,右手借势推挡。一拨、一运,那些亮闪闪的法光全消弭于无形,尽数被寂静吞吃了下去。


这是他后来习得的奇诡手法,绝不在几人曾见过的法门之中。


兰因将舌侧一咬,激得人更清醒几分。他们破开一重一重、一重一重的幻景记忆走到现在,真和幻的界限好像已经不再分明,但眼下这一战不似从前,他们必不能败,必不能败!


逝去之人在轻微的疼痛里清晰起来。


攒着胸腔里一股怒气,兰因依旧抬着一双眼冷冷看他。


却看柳惊山被这么多支眼刀扎着,还很悠然地一笑,像给布帛掸灰似的轻飘飘道:


“我请大家做了好几回神灵呢。诸位为什么不领情,反对我这样生气?”


“啊,”他恍然大悟似的,合掌清脆一拍,“是怪我害死了云徵。”


“神清骨秀的好儿郎,仙门玄宗的善子弟,”他像看不见眼下紧绷的局面似的,只是笑眯眯地数着秦云徵的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停下,“要为这个,诸君需得谢我。”


兰因暗中动作没停,背着手动用灵气结符,面上先一步压着声音佯怒道:


“兰因愚钝,请君给我解答。”


真被激动了心气的几个,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手掌摩挲着握住的刀剑柄,借势微微侧过头来听。


“不要谢我吗?他总归要死的。”


柳惊山展着一双手,讨厌的笑模样动也没动:“我活,他终有一天会死。我死,他也要被正道搜魂剥骨来陪葬——他生来就不是干净的命,你们最清楚傀儡是什么下场。我让他在秘境身亡,对外还是清清白白的妙会堂首席弟子,难道不是,好得不能再好?”


“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写结局?”


游从欢拧着眉头。


“不错……也对,也不对。”柳惊山斜看了游从欢一眼,眉眼弯弯,但让人读出点被打断的不愉快,“我享受布局的快感,同样爱看一看突发的意外。你们该知道,看到一样东西超过自己把控的那一瞬间是多么叫人高兴。”


“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你们?”


他话锋一转,好像终于要揭开幕布,语调因为兴奋转得急,变了腔:“邱逢高、仇怀英,真当自己布局有多精妙么?是我特意留了他一缕魂魄,看看‘我’是不是能找出我的七寸,看看我——”


“——是不是能杀了我?”


他说到这里,面容因为过分愉悦的笑扭成一张奇诡的面具。喜意从眉梢眼角散逸出来,落在兰因几人眼里,落成蛇嘶嘶吐信的声音。


“入虎穴,得虎子。”他竖着一只手挡着半张脸,好叫自己别笑得那么失态,“怎知虎穴不是瓮?你们,逢高——尊者。这会儿聚了首,难道不是我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你说的都错。全没道理。”兰因这时候上前一步,偏要提声驳斥他,“我今天站在这里,不因为你的算计,只因为我是我。就因为我是我。”


她一强硬起来,话音如金石掷地。


“谁能全数安排别人的命运?更何况是你。说了这么多还不动手,”兰因微微偏过头去,目光去追他眼睛,“不过因为你没把握杀死我们。而且——你只是一个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