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相催 作品

60. 逝者

出现在兰因眼前的是一条长河。


眼前只有这一道河。它和仇怀英那片空间里的纯白虚无又不同,这道流水像是古神话里开天辟地时充塞天地的东西。


除了它以外这方所在没有第二个存在。它像画轴一样竖立在几人的面前,上抵达天,下扎根地。


如果想要越过它半透明的身躯去看后面的东西,所能得到的,不过是流水里缓慢变动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是的,这道流水里浮动着无数景象,像记忆重现。


春秋轮转,四时交替,新衣换旧衣。


只有一样不曾更改。


景象的主人公全都是惊山。


兰因面前的这一幕,就是惊山幼时偷偷跑出去,看见母家遍地血洗。


青砖流红雨。空气中是九月桂花香气,悠悠的,浮起来又沉下去,然而桂花香里夹了叫人皱眉的刺鼻血腥气,像是软丝帛一裹刀兵。


对惊山来说这地方大得骇人。


偏偏它空空荡荡,好像叫他听见了冤魂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那些声音交错、碰撞又扭曲,在他耳朵里碰得丁零当啷,让眼前的一切都仿佛不可思议地旋转扩大——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抓住他。


惊山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道长河日夜不停地演绎着最开始那个“惊山”的一生。从第一次能记事,到脱胎换骨后,再是最终咽气。


兰因看着这些不停流逝的东西,心里有些急。进到这里面,和想象里并不相同而一样棘手——原以为这是和“惊山”残魂的一场恶战,现在却更多了一重阻碍。


这些记忆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谁知道这么多的惊山里,哪一个是真正的“最开始的他”?


兰因偷偷用余光去看司道古,不防目光被她抓到。连她这么好脾气的人,这时候脸上都有烦忧,察觉到众人寄予希望的目光,她只是咬了下唇一摇头。


“那么,我们分道试一试?”段玉听顶着疑问眼神说下去,“先试他进秘境前。如果去到惊山换骨前,杀他不是难事。不如分开探探线索——如果有异样,立刻脱身。几刻钟之后都出来,我们交换情报,一起进最有可能的那道记忆。”


分头打探,合力击破。


兰因也是这样想,她一直记得邱逢高还在外头把持禁制通道,再有……他并没说,但是几人心知肚明:威胁最大的,是外面那个重生过不知几遍的老东西,要是他真追来,就是邱逢高首当其冲。


但他并没言语,却在托大给他们殿后。沉甸甸的前辈性命这时候搭在肩头,现在是早一分找到多一分生机。


“那么,”游从欢立时应声了,“分三队?我一个人足够。”


她一向用不着人担心,像只飞得轻快的鹰。兰因给她塞了些符文,点点头看剩下四人。


司道古修习特殊,兼刚受言灵反噬,与器修里修为高些刀法娴熟的聂时风合作一队。于是兰因还是和玉听一道,像最开始下山时那样。


她给师兄那边也递了一包符箓阵法,拍一拍道古薄薄的肩膀,回头给段玉听送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去哪里?


哪里是打破僵局的阵眼,哪一个是数百年后他们需要找到的——最特别那个他?


段玉听倚着剑,指尖点了一下不远处的记忆幻境,侧头问:


“试一试这个?”


那是之前被所有人都忽视过的一道回忆,有关于……


霜淞灭门?


兰因凑近去,凝神把前因后果一过。


她心里有些发冷。


这或许是他手上第一次沾了血。


灵妖里霜雪一族的灭亡惨痛得超越所有记录,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因为支持太子被惠生暗地拔除……原来并不如此。


“原来”怎么生得这样面目。


兰因也选中了它。


她并没回头,往后伸手去拉玉听的衣袖要进去,不防手指碰到温热的东西,那东西展开把她的小指握住。原来是他的手。


眼前的一切飞快地流失,白色晴光和流红在身边呼啸而过,衣袖被风拽得猎猎作响。待两人真切落到地面上,眼睛一看清楚东西,兰因和玉听即刻屏住呼吸施展匿形术法——


这里是妖皇大殿!


这时候的惊山,还不是在鸿福秘境里得到禁术的四爪蛇,可是立在大殿上头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年轻先皇:


原来那堆碎肉长这样。先妖皇穿一身丁香紫绸袍,高座上拄着脸搭着睫毛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他眉浓但稍细,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线条结得利落干脆,偏偏睫毛密且长。


因此冷利为微小的柔软所中和,气质暧昧而莫测。


于是他即便没有神情,面容上的意思也让人琢磨不透。横眉即是冰冷盛怒,喜笑却未必真心愉悦。因此即使他平时总仿佛一副富贵闲人、年轻公子的做派,众人见他前也要先在心里提一口气。


此刻他就带着那副懒洋洋好脾气的样子,曲起手指敲敲桌面:


“这几日他们递给我的消息,你都看见了?”


惊山依旧一袭青白衣袍,身形萧条。他跪坐在地上,脸色好像被洗得发白,闻言一顿:


“是……”


他低头注视着地面,分明没看上首,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狠狠地抖了一下,仿佛知道父亲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儿和霜淞的父亲,走得太近。”


他跪着也挺着脊背,可是低着头,模样不能再谦和。


“你不知道他的意思?”妖皇用目光描着他的眉眼,悠悠抛出一句。待惊山露出惶恐的神情,想要开口辩驳些什么时,他才满意地出声打断他,教这个儿子把嘴里的话都咽下去:


“那么惠生的意思,你知道吗?”


惊山脸色更白。


他知道父亲这么问,就是有十拿九稳的消息,狡辩也无用。


因此他只好点头,只能点头。


“太子妃的父亲野心太大了,”妖皇说着拨了拨案上香气过分浓郁的小炉,分神看惊山一眼,“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急也无用。可是和谋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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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混在一块儿,那就未必。”


兰因和玉听极力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听到现在,他们当然明白霜淞父亲自以为支持了太子,就在暗里鼓捣些以权谋私、一手遮天的猖狂事。


不过现在妖皇那么似威似诱的话抛出来,兰因脑海里却无端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心道:


惊山自己究竟知不知道,他后来实在越来越像他父亲?


妖皇却已经又说话了。他把拨灰的小针一扔,站起来已经是转身要走:


“就当是你弟弟,帮你剪除继位之后的专权岳家。你就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要是有心,”


他揣度着压低嗓子:“


要是有心,推一推他。”


先妖皇模样做得唬人,其实是实打实地在教他为君之道。兰因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只是看见在大殿主人离开后,惊山拍了拍衣服席地而坐。


他一点也不颤抖了,好像那么一副蠢样是他自己也做得厌烦的一场戏。只是脸色依旧很苍白。


他敛着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还在自己殿里此时无忧的霜淞吗?也许……他本来就不想阻拦。


关系亲近的岳丈,总该有数不尽的提醒时机,可是妖灵族的外力当然比不过仰仗着父亲得来的信任分权……


他自己,果真不想看亲近的妻子母家自取灭亡吗?


惠生自以为以小博大,父亲自以为借势推敲。焉知他们不能成为他棋盘上的黑白子?从来乖顺的人心思最缜密。


兰因和玉听隐匿在大殿的角落里,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可是待到惊山在此独自静坐了片刻,去了几道私信——他甚至还和霜淞的父亲寒暄了几行字,说得空要去拜访他——


不过一刻钟,接到消息,惊山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岳丈的门前。


兰因和玉听暂时不敢妄动,只远远地缀着他。


这时已经接近深夜。惊山立在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抚摸着手里玉坠,将它贴在生苔的暗门上。


门上秘法受到感召,一道封印骤然现形轮转光芒。


远天好像隐隐漫延起了深红的火光。


这里却无比安静。


只有被石头返照的月光冷冷打在惊山的脸上。他的睫毛掩着眼睛,上唇抿着下唇,是紧闭和推拒的神色,但是手上动作并不停——远方已经传来喊杀声了,而惊山手中的灵光也即将成型。


他好像受了反噬,封印法光像火舌舔着他的手指,暗红、枯黑,他的右手几乎像是浸泡在火里,空气中弥漫起可怕而挑逗人的浮躁肉香。


兰因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


狡兔尚有三窟,像霜淞母家那么特殊的妖族怎么会没点后手,满门都葬身在嫩头的惠生手里?


不过是因为他们留给自己保命的后手,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出了问题。


惊山这一出是釜底抽薪。


他得到丈人信任,手里有掌握一族传送法阵的信物。这代表投诚的信物是最锋利的刀尖,它决绝地刺进了赠予者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