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叁千 作品

41.乌黑

老梅树后的身影自以为藏得隐蔽,却不知那玄色衣袂早已从虬结的枝干间漏了形迹。他原以为是坤宁宫的探子,却在看清那人发间歪斜的木簪时眸光一凝,竟是旧相识——刘璃。


刘璃惨白着脸挪出半步,十指紧紧绞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青,活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狸奴。


“你为何会在这里?谁派你来跟踪我们的?”裴昀之略放松,眼底的狐疑之色却未减。


“如果我说是凑巧路过,你会信吗?”刘璃唇边扬起了一抹苦笑,见裴昀之面如冰霜,知其没心思与自己玩笑,又很快把这笑意收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说实话吧,其实我跟过来是为了视奸南启那小子。”


“南启?”裴昀之闻言,眉头微蹙。


刘璃点点头,认真道:“上个月的考核,我和南启成绩垫底,半斤八两。你知道的,我在这画院已经一年多了,到现在还只是个新晋画徒,若这次再不晋升,家里该催我成婚了。”


说着,她眸中染上一层伤感与落寞:“我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这次我必须成功晋升。而南启是我的头号竞争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我这才跟了过来,绝对没有要伤害任何人的意思。”


话罢,裴昀之沉默半晌,低声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个人认为,与其观察别人,倒不如多花时间精力提升自己。若有需要我们帮助的,我们也会毫不吝啬地鼎力相助。”


刘璃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


“你是说,除了本宫以外,还有人在盯梢?”皇后正执着一柄金剪修剪瓶中红梅,听闻侍卫的禀报后,手上动作不禁一滞。


“千真万确。”黑衣侍卫颔首道,“不过属下离他们较远,未能看清那人是谁,只知他们聊了几句,辰璟王便把她放了。”


“被监视尚能如此和睦相处,”金剪“咔”地剪断梅枝,皇后指尖拈起残花,若有所思道,“看来那人已经反被收买了。继续盯着,看看辰璟王近日与谁私交密切。”


“是。”


侍卫告退后少顷,便听闻珠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云舒俯身道:“娘娘,澄观画院的黄旭黄画师求见。”


闻言,皇后眉梢微微挑起:“黄旭?本宫与他非亲非故,他来见本宫做什么?”


云舒眸光微转,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有所不知,两个月后画院便会选出新一任待诏,这位黄画师便是候选人之一,他这个时候来找娘娘,大概是想投奔娘娘,好为他自己谋出路。”


提起待诏,皇后不由得想起前任待诏深渊,若非他突然出现在刑部大牢,商绾一又怎会如此顺利得以解围?看来这个位置上,还是要有自己人。


“传他进来吧。”她将梅花碾碎在掌心。


————


几日后,画展如期而至。


平康坊的百年茶楼里,文人墨客皆慕名而来,商绾一到时早早便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数十幅画卷沿着斑驳的木墙悬垂,窗棂透来的晨光投下朦胧的光晕。


商绾一站在展厅中央,目光扫过四周悬挂的画作。有浓墨重彩的牡丹,淡雅素净的山水,还有几幅明显是学徒习作,笔法稚嫩却透着股鲜活气儿。最显眼处挂着幅《寒江独钓》,老渔翁的蓑衣褶皱里藏着深浅不一的墨色,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


“这渔线……”她忍不住凑近,指尖虚虚描摹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淡墨,“是用秃笔画的。”


“啧啧……”身后一位手执山水画折扇的白衣男子不禁面露鄙夷之色,他咋舌道,“这刘仁刘画师也太敷衍我们了,竟教其徒弟用秃笔绘画,莫不是穷怕了,连新笔都买不起了?”说着,他与周围的几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商绾一却是不以为意,拱了拱手道:“在下倒是有着不同的意见。”


闻言,白衣男子一行人目光纷纷投来,颇有兴趣地瞧着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子:“这位姑娘有何见解?”


商绾一轻轻一笑,望向那幅画:“秃笔虽已磨损破旧,可偏偏利用这分叉的笔锋,可画出特殊的质感。渔翁钓线本就历尽沧桑,并不完美,若用新笔勾勒难免过于工整,而秃笔的断续飞白效果恰好能体现其风中轻颤的细微动态,若隐若现的视觉留白与老渔翁垂钓多年的沧桑感,因此在下认为,这处秃笔用得极妙。”


话罢,她顿了顿,颔首道:“当然,这只是在下个人拙见,让各位见笑了。”


认真听完女子的娓娓道来,周围人不禁从若有所思到颇有感触,尤其是那白衣男子,眼底流露出钦佩与赞美,他折扇一合,拱手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见解,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在何处高就?”


商绾一有些无地自容地垂下眸,谦逊道:“在下不是什么人物,只是平时喜欢赏赏画而已。”


而此时,二楼雅间内的竹帘后的男人正默默目睹着一切。


他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极瘦,像一根青竹竿子裹在素色长衫里,肤色苍白却不显病态,倒像是常年躲在画室里少见阳光的那种白。眉眼寡淡,乌发稀疏,正用枯瘦修长的手指在紫砂壶上轻轻叩击,似是若有所思。


“哥哥,我看人没错吧?”站于他身后的女子笑声清甜,颇为自豪地说道,“这位商画徒,足够与众不同吧?”


男人不可置否,依旧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楼下的商绾一:只见她不知何时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正认真地记录着什么。从这个角度来看,正好有一缕阳光影影绰绰地映在她的侧脸上,衬得轮廓十分柔和。


见男人不说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哥哥,你已经派我在澄观画院观察了一年多了,每次我向你举荐德艺兼备的画师,都会被你以各种理由驳回。这次更是离谱,连跟踪这种手段都用上了,上次在梅苑差点没把我吓死……”


“若不如此,怎能知道她与南氏一族是否有所牵连?”男人终于开口,嗓音如山间清泉般清隽。


“你这人就爱阴谋论,”刘璃白了他一眼,“你说,我编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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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理由,辰璟王会相信吗?”


“不信最好,早些与他碰面,也可更全面地了解他的王妃。”刘仁抿了口茶,面不改色道。


刘璃还要发牢骚,却被他生生打断:“好了,坐下继续看好戏吧。”


话音未落,两个小厮便捧着一卷画轴行至展厅中央,不知不觉吸引了参观者的目光。


伴随着众人好奇的议论声,只见画轴缓缓展开,商绾一不由得怔住,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画上所绘绢上流民哀嚎的面容、溃堤洪水的笔势,甚至那株被冲垮的老槐树歪斜的角度,都与她的《流民图》竟是如出一辙。


直到瞧见落款处赫然写下“刘仁”二字,她方反应过来,真正的《流民图》早已被皇帝裱在了勤政殿,而眼前的是仿品。


就在她尚未搞清楚为何刘仁会模仿她的作品,还模仿得如此逼真时,便听小厮高声道:“在场的诸位请看,此画为刘仁画师新笔,仿的是辰璟王妃的《流民图》,可有哪位愿出价买下?”


闻言,人群中的权贵子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辰璟王妃就是凭着《流民图》揭发了贪官,得了皇上赏识呢!”


“是啊,可惜原作裱在宫中,我们都未能亲眼观得。”


“你们说,若是这幅仿品在民间流传拍卖,岂不赚翻?”


“……”


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人举手开价:“我出一百贯!”


小厮微微眯起眼,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数字,继续问道:“还有吗?”


“一百五十贯!”很快,第二个举手的人便出现了。


“两百贯!”“三百贯……”


叫价声此起彼伏,某个权贵子弟甚至当场掏出银票挥舞,价格更是一路暴涨直至五百贯。商绾一望着那些兴奋涨红的脸,不禁神色恍惚,心口好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她既惊单是一件仿品竟会被抬到如此高的价钱,亦叹她印象中不染世俗的刘仁竟也会败给铜臭。


她该高兴自己的画作广受欢迎,甚至能得到刘仁的认可吗?可这幅《流民图》本是她为揭露贪官,为百姓发声而绘制,目的是教居朝廷者心怀百姓,怜悯众生,而如今这副景象,完全违背了她作画时的初衷。


“王妃。”心下想时,身后的一位黑色长袍画师唤了她一声,她侧过眸,诧异道:“你…你认识我?”


那画师点点头,轻笑道:“王妃美名远扬,在下当然不会有眼不识泰山。”


“谬赞。”商绾一此刻只觉得这些场面话听着十分刺耳,敛着眉眼敷衍地回了一句。


“王妃,从今往后,这幅画便会在民间流传,不仅师父日进斗金,您也将流芳百世,真是喜事两桩啊。”


好一个流芳百世,好一副炒作手段。


商绾一冷冷一笑:“可惜,本妃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利用百姓的苦难去赚取天价。”


说罢,她拨开人群,落落大方地快步走上展台。


“诸位,对不住,这幅画不可以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