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叁千 作品

37.鸦雏

十一月临末,澄观画院迎来一月一度的考核,此次考核意义非凡,不仅是新晋画徒们入职来的首次测验,直接关系到两月后的晋升,还将计入沈渊告老还乡后选拔新任待诏的考核成绩之一。


澄观画院目前一共有三名二级画师,排除其中一位因身体原因放弃选拔,其余的两位便是新任待诏的竞争人选。


一位是黄旭黄画师,偏好人像,曾屡次为后宫嫔妃与朝廷大臣绘制肖像,另一位是贾从文贾画师,擅画建筑图,宫中大大小小的宫殿及其装饰物,多半出自他手。


听说二人为了待诏的位置不睦已久,再加上各自在画院皆是地位斐然,久而久之,画院的人也渐渐开始默默观察,陷入沉思:站不站队,站哪一队十分重要,毕竟这将决定着你未来的发展路径。


好在这个问题对于新晋画徒们来说为时尚早,因为以他们的品阶,还从未见过这两位二级画师。


考核成绩很快便公布,贾从文比黄旭略高一分,两位元老不相上下。而新晋画徒中,商绾一也不出意料地拿下了综合排名的第一,基本可保送晋升。


有人欢喜有人忧,拿到成绩单后的南启脸色蓦地乌云密布,十分难看,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位居倒数,目光又落在第一名的名字上,往日那张漫不经心的的长眸里闪烁起不服气的恼怒。


“商画徒,你也太厉害了,甩了第二好几分呢……”


“我这有些关于山水画的问题,商画徒看看能不能教教我……”


“商画徒,我手总是稳不下来怎么办……”


耳边不绝如缕的奉承讨好声让南启更加心烦意乱,他不耐烦地挤进人群,将周围人狠狠撞开:“吵死了,去去去,都散了!”


其他画徒们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又见商绾一只静静坐在那里,只好惺惺地散去。


商绾一撩起眼皮,唇边带着一抹清丽的笑意:“多谢南公子,替我解围。”


“解围?”南启冷哼一声,“我看你心里甚是得意吧?被人追捧的感觉如何啊,是不是尾巴要翘上天了?”


闻言,商绾一只觉得他十分滑稽,笑意更甚:“噢,原来南公子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真是让人羡慕。”


女子不愠不怒的样子让南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正要开口,便见一侍女走上前来。


那正是南淑妃身边的秋韵,她先是向商绾一福了福身,又对南启说道:“南公子,淑妃娘娘说让公子过去一趟呢。”


话音未落,南启一脸生不如死,这个节骨眼,姑姑把他叫过去,除了数落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商绾一颇有些同情却又带着幸灾乐祸地看向他:“南公子快去吧,别让淑妃娘娘等着了。”


南启用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眼神剜了商绾一一眼,便垂头丧气地跟在了秋韵屁股后面。


辰璟王府外,酒红色劲装的少年身姿矫健地从马车跳了下来,手里拎着的两大坛佳酿时不时互相撞击而发出清响。


“裴昀之,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贺小将军人未至声先到,两个守门侍卫刚要拦,却被他一个闪身绕了过去,下一刻便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咣”得一声踹开主屋大门,“裴——”


看见屋内景象,他突然噤声。


只见裴昀之裹着锦被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桌案上的褐色药汤传来阵阵苦涩的味道。


自那晚淋雨受了凉,他当天夜里浑身便烧得滚烫,连着两三天了才渐渐见好。


“哟!”贺临把酒将案几上一墩,故作惋惜地摇头道,“本来想着给你带坛我亲自酿的好酒,可惜啊,咱们辰璟王殿下成病美人了,怕是无福享受了。”


裴昀之抬眸,眼刀嗖嗖地飞过去:“闭嘴,我已快好了。”


“让我猜猜……”贺临凑近,贱兮兮地挑眉,“该不会是苦肉计吧?故意淋雨,好让王妃心疼你?”


“滚。”


“啧啧,脸这么红,该不会真烧糊涂了?"贺临伸手就要摸他额头,被裴昀之一把拍开。


“再动手动脚,本王把你扔出去。”


“好啦,不逗你了,”贺临神色认真道,“说说吧,跟王妃闹什么别扭了?”


裴昀之沉默片刻,敛着眉眼:“我给她写了和离书。”


“噗——”贺临一口茶喷出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怔愣了半天,问道,“然后呢?”


“她说......甚好。”


闻言,贺临不禁竖起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裴昀之冷冷扫他一眼:"你是来看笑话的?"


“哪能啊!”贺临拍拍他肩膀,"兄弟我是来给你支招的!"


"什么招?"


“装病啊!"贺临一脸恨铁不成钢,"病得越重越好,最好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那种,保准王妃立马心软!"


"......"


“怎么,不信?"贺小将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爹当年就是这么拿下我娘的!"


裴昀之默默拉高被子,翻了个身:"来人,送客。"


"哎哎哎!别赶人啊!"贺小将军被侍卫架着往外拖,还不忘回头喊,"记得装得像一点!最好咳几声!哎哟——"


一声闷响,世界终于清净了。


裴昀之望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把卫泽唤了进来。


————


且说商绾一这边,前脚南启刚被南淑妃叫走,后脚便收到太后的邀约。


许久未去慈宁宫,宫中景象依旧。宫道两侧的汉白玉栏杆上凝着晨露,映着朝阳泛出细碎的金光。穿过三重雕着万寿纹的影壁,迎面是满庭的秋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被风一吹便簌簌落在青砖地上,像铺了层胭脂绒毯。


商绾一在湘竹帘外整了整衣冠,听见里头传来慈霭的声音:“绾一来了?快进来。”


掀帘入内,先嗅到一缕沉水香。太后正抄写佛经,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只簪着支素净的羊脂玉如意簪。见人进来,她笑眯了眼,眼尾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朵绽放的菊花。


商绾一行了礼,便款款走于她身侧,默默研墨。墨香四溢,室内无声,一片岁月静好。


太后余光瞥见商绾一认真的侧脸,勾了勾唇:“你总是这般侍奉周全,懂事知礼,也不怕累着自个?”


“臣妾侍奉母后乃是天经地义,怎会觉得累呢?”商绾一轻声道。


“你倒守孝道,只是不知平时在府上,侍奉夫君是否也是如此尽心尽力?”


商绾一研墨的手骨一滞,迟疑良久后,她俯身颔首,义正言辞道:“臣妾没侍奉好辰璟王殿下,未能尽妇道,还请母后责罚。”


见女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太后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扶起商绾一,无奈道:“起来吧,还真把哀家当成凶神恶煞的恶婆婆了?”


商绾一缓缓起身,依旧低垂着眼睫:“臣妾不敢。”


“昀之是哀家最小的孩子,又一顶一地孝敬哀家,哀家的确希望他能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太后指尖摩挲着佛珠,慈祥的眉目在香烟中愈发柔和,“但是,同为女子,哀家不愿让天家媳妇这个身份,成为你的枷锁。”


闻言,商绾一微微一怔,抬起眸望向太后深邃的眸眼。


“夫妻之间,唯有两情相悦才能长久。若你们之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哀家也不会强求你们举案齐眉,更不会逼你将就一生。婚姻并非儿戏,等有朝一日你做出深思熟虑的决定,再来告诉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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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商绾一眼底热泪滚烫,在这个时代,竟会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心中翻涌起难以名状的感动情绪。


太后轻轻一笑,抚去女子眼角的泪珠,开启了新的话题:“哀家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下个月,刘仁将在民间开办画展,邀请了哀家,但哀家凑巧有事走不开,便想着不如把这机会给你。”


听到刘仁二字,商绾一不禁眸中闪烁起明亮的光泽,难以置信道:“可是,臣妾与刘仁画师素不相识,又只是个新晋画徒,如何能有资格去刘仁画师的画展呢?”


“你先别急着妄自菲薄,”太后微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这画展虽是打着刘仁的名头,实则展览的是他麾下徒弟的画作。哀家不是说他们的作品不好,只是对于刘仁而言相形见绌,所以这次画展主要供你参考即可。”


原是如此,商绾一心中放松了些,却又忍不住好奇道:“那臣妾要晋升到哪一等级才能有幸去刘仁画师本人的画展呢?”


闻言,太后垂下眉眼,颇有深意道:“哀家这么和你说吧,澄观画院的前任待诏沈渊,努力了三十年,也未曾有幸见过刘仁一面。”


商绾一听了,深深倒吸了口气,同时不禁对刘仁由钦佩转变为猎奇,甚至是质疑。


她知刘仁妙手丹青,下笔有神,她亦能理解天才总会有些自己的坚持与个性,可是……


澄观画院自开朝以来,已历久弥新,这座底蕴深厚的画院凝聚着千年传承的笔墨精髓。而沈待诏是澄观画院德高望重的元老,其德才兼备,若刘仁连沈渊都不屑一顾,那么整个画院,又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会不会有点,矫情?


她愈发好奇这个仗才自傲,纵情山水的民间画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


从慈宁宫出来,便瞧见商绾馨提着裙裾自石径那头匆匆走来。


她如今是澄观画院的题字司务,身着官服,秀发高绾,妆容清淡,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与落落大方。


“大姐姐,我正找你呢。”商绾馨快步跑近,鬓边的几缕散发被风吹得纷扬,像顽皮的墨线挣脱了绢纸的束缚。她下意识抬手去拢,却见商绾一已先一步伸过手来。


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动作极柔,像是怕惊飞停驻的蝶,食指与中指灵巧地一勾,便将那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别回耳后。


“如此匆忙,可是画院有什么事?”


商绾一声音带着宠溺的意味,让商绾馨也放缓了呼吸:“那倒不是,是刚刚听说姐夫突然昏迷不醒,特地来转告姐姐。”


闻言,商绾一神色微顿,眼底掠过一丝不安:“太医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怎会忽然晕倒?”


“我也不知道啊,”商绾馨一脸疑惑,“许是天气冷下来又着了凉?姐姐要不……”


还未等着她说完,面前女子便不见了踪影。


商绾馨怔了怔,目光眺望向商绾一慌忙匆匆的背影,狡黠的杏眼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深意。


少顷,卫泽从附近的树丛中探出一个脑袋,确认商绾一已走远后,他边钻出身子,边说道:“属下替我家殿下可多谢商司务了!”


商绾馨摇摇头,喃喃道:“姐夫啊姐夫,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可要靠你自己了。”


卫泽不禁叹了口气,直为裴昀之的追妻之路不易而伤怀:“也不知王妃吃不吃这一招。”


商绾馨眸色微凝,回想起那日她问商绾一的第二个问题后,商绾一依稀可见的唇形。


“放心,大姐姐吃得很。”她勾唇道。


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丝丝缕缕的哭泣声,听起来十分悲恸。


“你听,好像有人在哭。”商绾馨忍不住竖起耳朵细细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