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这话,傅简堂也想问。

是啊,何必。

许是……那位凌小娘是沈晏身边,瞧着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罢。

动沈家其他人?

沈晏定会追查到底,惊动太大。

可动一个贴身小厮,一个……妾室呢?

傅简堂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这京中腌臜事还少么?

高门大户里,私下买卖妾室婢女,悄无声息没了一个,谁又会真正在意。

不过是个玩意儿。

折损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就能给沈侍郎提个醒,敲个警钟。

多划算的买卖。

傅简堂瞥了眼好友。

沈晏端坐不动,指尖却微微收紧,捏着那温热的茶杯。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阴私算计,想必他比自己更清楚。

只是……

傅简堂暗忖。

那幕后之人,千算万算,怕是算错了一步。

错估了这位妾室,在沈晏心里的分量。

更没算到……

今日那位金尊玉贵的长安公主,竟会与凌曦同乘一车!

这篓子,捅大了。

沈晏指尖轻轻敲了敲温热的茶杯。

白瓷杯壁,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香料易得,栽赃,更容易。”

傅简堂点了头。

不错,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明晃晃的靶子竖在那。

真正的敌人,却隐在暗处,不知是哪方神圣。

他背过手,指节捏得发白,手指衙差道:“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本官揪出来!”

“是。”衙差领命。

沈晏垂眸,饮了口茶。

热茶入喉,暖意却未达眼底。

待沈晏回到观山院时,已近子夜。

庭院寂静,唯有他落脚的轻响。

推开卧房的门,暖黄的灯火映入眼帘。

凌曦单手支颐,歪在桌案边,竟是在等他。

沈晏眸光微动,略感诧异。

旋即想起她白日里补眠,倒也释然。

凌曦听到动静,抬起头,眼底尚有几分未散的迷蒙。

她起身,迎上前:“公子。”

自然地伸手,替他解下微染夜露的外衫。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颈侧,带来一丝痒意。

“可用过晚膳了?”她轻声问。

“嗯。”沈晏应了声。

她的手,顺势向下,探向他腰间的束带。

沈晏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凌曦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带着询问。

沈晏没说话,揽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昏黄灯下,他凝视着她,眼底沉沉。

“今日,”他嗓音低沉,“可吓着了?”

凌曦点头,这次,异常坦诚。

“嗯。”

是真的怕了。

她去过现代的游乐园,坐过无数次过山车,体验过各种极限项目。

可那些,是假的。

那尖叫和失重,都有尽头,总会停下。

但今天……

凌曦闭了闭眼,仿佛还能感受到。

那发疯失控的马。

那急速下坠、天旋地转的车厢。

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江水滔声。

还有……迸发在眼前的,那温热腥气的马血……

凌曦忍不住,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是真的,死亡迫近的感觉。

她靠在他怀里,回想着,仍心有余悸。

今日真是又惊又险。

险到被人拉出马车,她腿都有些发软。

抱着祁长安时,她的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幸好。

祁长安自己也吓得不轻,魂儿都快飞了,根本没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观山院,她第一件事就唤了府医来瞧澄心。

万幸,澄心没什么大碍。

她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府医也给她开了安神汤。

暖暖一碗喝下去,倦意立时上涌。

又困又乏。

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蒙蒙。

恍惚间,好像看到床榻边立着一道熟悉身影。

她以为是错觉,直到醒来,听晚照说起。

才觉他竟真的回来过。

只不过匆匆回府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带着澄心离开了。

哼。

算他有点良心。

凌曦撇撇嘴,心里嘀咕。

不过,她更好奇。

这短短一下午,他们究竟查出了些什么?

所以,她才一直候到了这个时辰。

她仰起脸:“今日,可查到了什么?”

沈晏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

他微微摇了头。

“此事,或与外邦有些牵扯。”

嗓音低沉,带着安抚。

外邦?

凌曦心头一跳。

哦,那就是机密,不能细说了。

她懂。

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

其实,等他的时候,她也反复琢磨了许久。

这事,八成不是冲着沈晏,便是冲着她来的。

祁长安今日是临时起意登门,对方断无可能提前知晓。

若目标是沈晏,那牵涉可就广了。

刑部侍郎,沈家嫡长孙,太子伴读……哪个身份都够分量。

重臣在天子脚下出了这等险事,若不追查彻底难平众臣恐慌。

若真有人想针对沈晏,也会惦量几分后果。

可若是冲着她……

凌曦指尖微蜷。

朝中与沈晏为敌的,小说里明写的不过贺明阁一人。

也仅因他是祁照月的心上人白月光,贺明阁想与他争驸马之位罢了。

可以贺如今的官位,怕也担不起这后果。

若是冲着她来——

眼下,明面上与她结了仇的,除了那个席秋娘……

还有两人。

她想起那位公主殿下的手段。

陈家桃园那次,白马寺玉佛殿那回。

桩桩件件,都是想先毁了她的清白名声。

倒是与今日这般直接索命,路数不太一样。

那……白冰瑶?

她暂时还没真正对上过。

莫不会是贺明阁?

突然,凌曦脑中灵光一现!

不对!

她记得书里明明写过,祁长安这位金枝玉叶,最后是远嫁和亲去了北国!

那北国天寒地冻,祁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看小说时还唏嘘过。

可……

上回在郁楼,程及玉说什么来着?

他说,近来南洲国有意求娶大恒公主?!

凌曦指尖骤然收紧,掐进了掌心。

沈晏落在她骤然失色的脸上。

“怎么?”他声线低沉,带着关切,“哪里不舒服?”

凌曦猛地回神,撞进沈晏的眼眸。

心头一跳。

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她牵起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无事。”

“只是,有些困倦。”

沈晏没再追问,只是带着她走到床榻边。

锦被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你早些休息。”他理了凌曦的发丝,“不必等我。”

“嗯。”凌曦顺从地点了头。

沈晏站在榻边,直到她阖上双眼,呼吸渐趋平稳。

他这才转身,放下了青色的帐幔,隔绝了外间的光线。

细微的脚步声远去,帐幔内,一片昏暗静谧。

凌曦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清亮的眸子里,哪有半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