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妖界

不夜妖界

既然凤神只要求少司命不惜代价,让仙君顺利渡过情劫,那少司命觉得邪神给的方案也可行。

至少他也不想让这个闹剧错下去,让更多人为仙君的渡劫而变得不幸。

若如此,仙君日后知道了也会难过。

少司命按巫匀影所说的重写了姻缘簿,大差不差,只是孤湫自寻林复昔回来后,便日日梦到山下看到的那个倩影,梦到她侧脸的微笑,最终选择放手,给她自由。

回来后他封心锁爱,终身不娶。

接下来的事情和之前命簿上写的一样。

上界仙云中,少司命选了块宝地,在这里可以看到人界时间飞速地过去,他好观察孤湫的一举一动,防止再有偏差。

巫匀影百无聊赖地跟着他,他们看到孤湫的官服一年年变化,官位越升越高,脸上却再没有笑容,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书呆子。

他时常发呆,晚上喜欢看着月亮,总是夜半惊醒,起来在满院子里闲逛,背着手踱步,眼里空洞洞的。

他作了无数幅画,在他空荡荡的后院里挂满了,画上都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明明穿着修仙门派的衣服,但巫匀影总觉得这身姿并不像林复昔。

少了几分意气,看着温柔。

他有一次画了一张侧脸,巫匀影一下子就惊呼出声:“这分明就是离莘啊,你是不是搞错啦。”

“没有啊,”少司命好无辜,比她还发懵,“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巫匀影在上仙界急得跺脚,好一会儿才道:“没事没事,只是侧脸和背影而已,况且他又不知道这张脸是离莘的,不会偏离我们的安排。”

少司命跟着点头:“嗯嗯,只是他思慕的人换了容貌,其他未变便好。”

接着又有一次,已经位居高位的孤湫被人追杀,跳入了河塘里,这才躲过一劫保住了命。

但那日他从水里爬出来后,挂了一身的水蕨,整个人满脸是泥污,好生可怜。

更让人心疼的是,他看着身上的那些水蕨,忽然就哭了起来,哭声很重,看得人心惊胆战,怕他把那些杀手再引回来。

但孤湫什么都不管,号啕大哭,像个被欺负狠了的孩童,他哭完抱着那些水蕨,很慢很慢地走回去,路上很多人侧目看他。

他却像失了魂,听不到别人叫他。

自那日后,他又开始画水蕨,一张一张地画,铺满整个院子的地上。

风一吹,上百幅画作像洋洋洒洒的白雪。

孤湫把家中大块土地用来开辟池塘,不养荷花不养金鱼,就养水蕨。

巫匀影感觉呼吸不畅:“他是不是想起离莘了?”

少司命没回她,巫匀影扭头,看见对方鼻子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巫匀影沉默了一下,想起他的情感比别人丰富,所以适合做少司命,因为他懂得怎么让人经历这浮世八苦,但他自己写的东西或许不会让他落泪,而旁人这猝不及防的泪点,却让他破了心防。

巫匀影拍了拍他的肩,骂道:“凤尘年真不是人啊。”

少司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忽然听到巫匀影说出了他想说又不敢说的心里话,很轻地一下下点头。

巫匀影对他露出欣慰的目光:“同道中人,你成长了。”

忽然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在说什么?”

少司命背后一激灵,转身看到凤神的尊容,差点跪下:“参见少君。”

巫匀影毫无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羞愧感,腰杆挺得笔直,背着手道:“凤神办完事了?”

凤尘年显然心情还不错,不想与她计较,道:“嗯,查到了些新线索。”

巫匀影的笑容一僵:“哦?人抓到了?”

“那倒没有,只是事情似乎变得容易了些。”凤尘年道,“我们在仙界查到了那日有魔族中人侵入,如此一来,妖族就不再有着最大嫌疑了。”

巫匀影的手握紧了些,面上仍带微笑:“有嫌疑的变多了,事情为何会变得容易?”

凤尘年道:“这你便不懂了,魔族向来不服我天族,本君迟早要将他们彻底降服,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巫匀影心道无耻,“可一切并无定论,妖族仍有嫌疑。”

“嫌疑?现在没有了。”凤尘年大笑一声,不再继续与她说这个话题,走到少司命身边,“事情办得如何?”

巫匀影盯着他背影,眼神像要把他身上扎出个窟窿来,现在她与魔族休戚与共,自然对这种天界小人行径不齿。

少司命道:“回禀少君,一切顺利。”

“是吗?”凤尘年从他的角度俯瞰下界,刚好可以看到孤湫的宅院。

孤湫正要出门,凤尘年见他一身正儿八经的官袍加身,此时脸上已经布满皱纹和沟壑,道:“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按命簿所写,替林将军一家求情。”少司命道。

“林将军?他的岳父?”凤尘年问。

“现下并不算,”少司命说,“我对他的姻缘簿做了一点改动,大差不差,虽然他没和三小姐结亲,但爱慕她一生,尝尽了相思之苦。”

谁知凤尘年忽然就阴了脸色:“谁让你这么安排的?”

少司命低头,没有犹豫:“是我......”

巫匀影很快地打断:“是我。”

她走了过去,“凤神少君,这么安排有何不妥?仙君该渡的情劫并没有缺少。”

凤尘年偏头气笑了,他掌心施力,人界孤湫宅院忽然刮起了风,一幅画像飞到了空中,最后落到他掌心。

凤尘年把那张画拍到巫匀影怀里,压着火气:“你说有何不妥?”

巫匀影不以为意:“只是长相变了,他写的字还是‘复昔’。”

“但他后面的画便没有再写字了,说明他开始怀疑自己了。”凤尘年说。

“可你不是已经为他清除所有记忆了?”巫匀影逼视着他,“凤神,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法术吗?”

“你!”

少司命默默在一旁不敢说话,觉得如果方才自己真揽了下来,说这主意是自己出的,必然会被少君立刻剥下一层皮来。

一个仙侍从远处而来:“少君,妖王来了,求见少君。”

凤尘年气得不想再与她争辩,拂袖而去,去见妖王。

“何事?”凤尘年眼下五脏六腑皆是怒气。

妖王察言观色,比往日恭敬道:“少君,听说你已经查到仙央仙子一事是魔族中人所为?”

凤尘年瞥了他一眼,冷笑:“消息够灵通啊,妖王,但事实不一定如此,你我都清楚。”

“自然,”妖王道,“本王暗地里不会放弃对真凶的寻找。”

凤尘年见他还算懂事理,神色稍稍缓和,喝了口茶水,道:“妖王今日来,还有别的事吧?”

妖王道:“确实有一事,是我妖族之事,不过六界皆归少君所管,想必少君不会坐视不理。”

凤尘年受了这份吹嘘,道:“有事便说吧。”

妖王说:“少君知道我火浒城近日百姓流离失所,需要合适的安居之地,眼下雨祁城是最好的选择,火浒城少城主与我相商,他有意娶离莘城主为妻,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记得,火浒城近日灾祸便是由这个少城主而起。”凤尘年道。

妖王摆了摆手:“那都是意外,也是这孩子时运不济,况且他已经出了重金弥补损失。”

凤尘年听出他有意包庇,但他想起刚才孤湫所作的画,遂道:“那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吧,不过离莘那边,你有把握说服?”

妖王笑得狡黠:“这是自然。”

凤尘年哼声一笑:“本君差点忘了,妖王可是情场高手,懂得如何抓人心思。”

妖王摆手:“少君可莫提往事了,洛水一事,是我鬼迷了心窍,一时图那锦鲤仙子的色相罢了,算不得真。”

凤尘年嗤笑道:“我可记得你当时消沉许久,一副要自尽的模样,本君可费了不少工夫劝你。”

妖王捂着老脸:“少君再说,我可要挖个洞钻进去了。”

凤尘年没再继续,他才懒得与这般虚情假意的人虚与委蛇,他还忘不了当初妖王执意为了一个仙子攻打洛水时,是怎样一副六亲不认、尊卑不分的态度,颇费了他一番工夫。

幸好妖王之后知错能改,弥补了自己的那些损失,不然凤尘年如今不会像这般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凤尘年刚走出去几步,便见一只飞鸟向他扑腾而来,转瞬化为守天门的仙将。

仙将把怀中之物呈给他:“少君,这是我们今早在南天门外发现之物。”

凤尘年拿着那块留影玉:“你们可有看过其中内容?”

仙将沉默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属下不知这是何物,刚拿起来,里面的东西便......便浮现于空中,许多人都看见了。”

凤尘年在他说话时,已经看了那块灵玉中呈现的留影,脸瞬间黑如锅底,手一收,将那块留影玉化为齑粉。

留影玉化成粉末,但留影仍浮现在空中。

只见画面中群魔乱舞,风痕风迹不知怎的竟融入其中,脱得□□!

风痕面色桃红,风迹举止轻浮,撩了魔族舞女的衣裳,被大惊失色的对方扇了一巴掌,随即众魔一拥而上,将混入他们的风痕风迹绑了起来......

凤尘年挥手,空中留影也化成灰飞消散,他气血上涌,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

仙将立刻跪下:“少君,定是魔族之人故意为之,挑衅我们!”

凤尘年攥着的手背冒出青筋,他很快想到了定是风痕风迹暴露行踪,魔族才使出此计,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难堪。

更重要的是,那么多仙都目睹了这些。

天规森严,风痕风迹回来必受惩罚,最轻也要断了灵根,成为两根没有灵识的普通凤翎,不能再用了。

“好啊。”

凤尘年阴沉着脸冷笑出声,“看来是本君小看了这个千颜魔尊,替本君给魔族送信,本君要会一会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