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

前国公爷在岑烟的亲外祖母去世后,半是无心再娶、半是安先帝的心,便只提了个妾侍做续弦,连带着曹覃也从原先的庶子变成了嫡子,可纵水涨床高,该不中用的还是不中用。

曹覃一直没什么出息,谁也不敢得罪,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敢干,他爹没提过请封,他就也不敢提,因此这个事就一再被耽搁,成了曹刘氏的一块心病。

按理说,岑烟现下就算是耍小性子非要坐曹刘氏那个位置,也是坐得的。

但是......没有必要。

岑烟好整以暇地看着,见没有人有动的意思,自己也不着急,随手抚了抚衣角,坦然自若。

要不说人多势众呢?这才多带了一个人来,感觉都不一样了,岑烟先前本还想着将小玉小翘也带过来,可是一想,这样西院就不剩下什么人了,才搁置了。

她摆明了态度,就是要好生问问——让她坐到曹晴后面是什么道理?

真是不知道她们是按着“宾东向,主西向”来排的还是“长者西向,幼者东向”来排的,但无论是哪个,在此刻都算不上对,应该“尊为上,卑为下”才是。

曹晴看了曹孟氏一眼,心有不甘……今日是要她们过来赔礼道歉的,曹孟氏那日之后都跟她说明白了,她可以忍,可是真正在这里了,才知道岑烟如今有多咄咄逼人。

岑烟没来之前,她都是一直坐在这里的,坐了这个位置这么久,如今……就要变了么?

场面有些僵持,终于还是曹孟氏先服软了,她放下玉箸看向自己的女儿,语气强硬:“阿晴,快给你烟儿妹妹让个座。”而后又笑着道:“在家中习惯了,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出,是我的不对,烟儿还是快些入座吧。”

她这话是在告诉别人,岑烟太过计较,在家中还要在乎这些东西,甚至逼着长辈给小辈道歉。

说是一个人坐错了位置,但让座的可不只是曹晴一个,连带着所有下首都直接换了位置、顺次下移,才给岑烟空出了曹刘氏左手第一的位置。

岑烟打量着她们尴尬着挪位置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压下嘲讽的笑意,只觉得心情甚好,连曹孟氏的话都觉得好笑了几分……她如今哪里还是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只因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要惶惶不可终日了,那可真是要……越活越回去了。

她笑着看了曹孟氏一眼,意有所指:“乱了规矩终归还是不好,我只是好意提醒罢了,毕竟咱们可不是普通人家,要是让人传了出去,就不好了。”

岑烟边说,边坐了过去,直接顺势坐实了她们母子的不对:“啊……对了,舅母也不要太在意这些,我并未怪罪你的意思。”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

曹孟氏现下也不能对岑烟做什么,只得先吞下苦果。

她安抚的看了曹晴一眼,让曹晴僵硬地维持住了面上那点方才快要维持不住的笑脸。

掩饰一般,曹晴立刻就偏开头去瞧碗里的菜,母亲只盯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方境地是让她有多么发窘。

曹刘氏出来打了个圆场:“我算是瞧明白了,烟儿丫头这张嘴啊……可是叫人又爱又恨,我原先还当你是不爱说话的那一种,原来还是了解得不够多。”

岑烟眨眨眼睛,明白了她们这是换了种方式,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了。

想着现在还不能撕破脸,她面上笑着:“只是刚来有些认生,知道长辈都纵着我后,倒也没什么好拘束的了。”

这一句也算是解释了她为何性格大变,左右也只相处过一日,了解不深,怎么解释都解释的通。

曹刘氏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口中道:“这样也好,咱们烟儿以后肯定是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旭王……也能放心了。”

她浑浊的眼珠在这夜色之中,很是幽暗。

这就又提及了岑烟的父亲,硬生生在提醒她的孤女身份……岑烟立刻就不笑了。

曹刘氏置若罔闻,还特意给岑烟挟了一筷子菜:“这芦笋鲜着呢,尝尝。”

虽然刚才认了栽,但曹孟氏也不是干咽着气的人,她现下便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烟儿如今是忙起来了吧?本是想着你下学了没事,才去寻的你,没想到还是去早了,我们可都在这儿陪了老夫人好一会了。”

这话,是怪她摆架子来的晚了。

刚才岑烟还在拿规矩说事,这就有人着急忙慌的来指责她不懂规矩了。

这话哪里是一个普通臣妇可以说的……曹孟氏身上可是连个诰命都没有,她要来教她规矩?

若风和若云都有些不满,却不好直接反驳。

岑烟故意瞧了她一眼,不喜地皱起了眉,但也没解释方才是因为什么才耽搁的,她对自己大剌剌露财出来的事没兴趣,这事总得是她们自己知道的才最有用。

曹刘氏责怪地看了曹孟氏一样,又哄着岑烟道:“不晚不晚,烟儿又不是故意来晚的,是不是?”

有了这句话,曹孟氏顺坡下驴:“我这张嘴啊,就是不怎么会说话,烟儿也知道舅母不是那个意思……可别介意啊。”

什么路都堵死了,岑烟干脆就冲她敷衍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她不感兴趣,曹刘氏掀开眼皮看了眼儿媳妇。

曹孟氏眼神闪烁,暗自点头,半响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忘了正经事了,烟儿丫头……前些日子你生病不好受吧?都怪舅母没能好好照顾你。”

自责完了,又说:“听说你还跟阿晴她们生了气?你快说说,我们肯定都会给你做主的。”

饶是这种意思,话里也是亲疏分明的,不是‘曹晴惹了岑烟’,而是‘岑烟跟曹晴生了气’,谁跟谁才是一家人,她们一直就看得清楚。

对这廉价的担忧有些好笑,岑烟懒洋洋地擡眼望过去。

曹晴三人从座上站了起来,曹雨尚且年幼,还有些不乐意的神色外露,但曹晴和曹云脸上都瞧不出什么了。

“烟儿妹妹……我们三人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往后咱们还和以前一样,行吗?”说这话的曹晴满眼期待,生怕得到拒绝的回答,却还要憋出一个笑来,惹得人生怜。

岑烟见她这样了还能笑出来,当真是佩服。

这就是曹晴厉害的地方了,要不是她亲口说了打从第一次见面就讨厌她,岑烟是如何都看不出来的。

只是这时她功夫明显还修炼的不到家,总是差了些味道,还不如……不如……在宫里遇见的那只猫可怜呢。

发觉自己想歪了,岑烟赶紧将思绪扭了回来。

她看着正等着自己表态的几人,唇角微微勾起:“表姐说笑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往后还得你们多担待些。”

比起岑禹,跟曹晴这边应付着倒不算难事……毕竟也不能断得太干净,要知己知彼才行。

曹晴面上笑着,无声地将指甲掐进了手心,明明是在听着岑烟在叫她‘表姐’,可偏偏这俩个字现在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再是如以前那样亲热和真心了,而是疏离的、高傲的……仿佛施舍一样的赏下两个字。

她只觉得若是没有这层名义上的关系,岑烟干脆会直呼其名,这让曹晴尤其难以接受,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多想了,旁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和好如初之后,自然是皆大欢喜。

面前的那些残羹剩饭,岑烟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筷子,看着戏差不多要演完,她也不在这里多待了:“我明日还有事,就早些回去了。”

曹刘氏想要伸手拍拍岑烟的脑袋,却被她起身后退的动作给躲开了。

见岑烟面上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曹刘氏收回了方才停在半空中的手,笑了笑:“那烟儿就先回去吧,确实太晚,我也快熬不住了……”

小辈们都陆续散去,曹孟氏跟着曹刘氏进了偏屋的小佛堂。

这时才有下人凑过来禀告。

府里早已经传完了一圈消息,她们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听说那蓝田玉的玉如意,就是为着跟岑烟已经有了的那支和田玉的凑成一对才赏下的,更别提什么紫金琉花攒珍珠步摇、缠丝玉飞云簪、金银臂钏、珠玉耳铛、华盛、璎珞......那些个首饰了。

绫罗绸缎也就是添头,古玩珍奇才是大头,什么豆青釉葫芦瓶、甜白番莲纹碗、芙蓉石蟠螭耳盖炉……这么一番绘声绘色地复述下来,曹孟氏眼睛都红了。

曹刘氏也停下了手中一直转悠着的佛珠。

现在就像是有一座金山摆在了面前,这般阔绰,不免让人咋舌。

她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才又闭目转起了佛珠。

“宫中又不是没有皇子,要是偏爱别人家的,不也还有几个世子吗?作甚只疼一个女娃……”这是曹孟氏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一个黄口女娃,用得上这些个古玩珍奇吗?给出去还不是暴殄天物?

曹刘氏没有睁眼,只是眼皮子微微动了动:“太后倒是个重感情的,她有福气。”

谁都没想到岑烟在太后眼里竟然这么重要,只要她一直不犯什么大错,太后活着的时候就不会不管她,便是有一日去了,死前也会为她做好打算,这不是当孙女养,这是当掌上明珠一样养。

闻言,曹孟氏撇了撇嘴,金山是别人家的金山,非要寄养在她们家,只能看不能拿……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想起了上次的计划:“母亲之前不是还打算将那两个眼线换了吗?岑烟年纪小,翻不起什么风浪,到时候……”

曹刘氏打断了她的话,冷眼看过去:“那你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将关系修复了过来,既然惹不起,眼下只能先骗着、哄着,既说了听我吩咐,急什么?”

这儿媳妇一贯是个眼皮子浅的,只看见了那一堆好东西,却看不见那一堆东西背后还有一座金屋。

曹孟氏不甘不愿地闭了嘴,没再多说。

她也明白这话说得对,现下若是不讨好岑烟,曹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可她忽然觉得曹刘氏太过小心谨慎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她迟迟不敢动,动作慢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不可能说碰到了危险,就立刻掉头跑了,富贵险中求,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冒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