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骄阳
我为骄阳
没了曹家人在药中持续不断的下料,岑烟的病好得很快。
这几日,无论是谁来打扰,若风和若云都拦了回去,没让她们靠近屋里一步。
西院的防守变得很严,又加紧盖了自己的小厨房,全然独立了出来,必定是没有什么机会让曹家人钻空子的。
宫中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她入学的事,只是一直等着岑烟病愈。
岑烟这段时间在专心养着身体,她让人从府上也带了些书来,都是来自父亲的书房,父亲兼通百家、博采众长,她从中挑选,拿的是必修的四书五经和一些礼法教义。
别说没有女戒女训之类,便是有,她也不会再去学,前世不就是因为深受这些思想的茶毒才落得那般下场么。
岑烟经受大变,又死了一遭,依她看来,那些都是阶级为了驯化女子而织就的美梦,尽是约束自身,却不提如何反抗他人。
当初,曹晴学的是管理内务、琴棋书画之类,曹云她们再不济也是启蒙和女工,可岑烟什么都没有,上了那么久的学,净是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废物。
除了死人,没有什么会比愚昧无知的傻子能更容易掌控了。
读书明理……岑烟死过一遭,才知道什么才是重要。
自由。
不应该瞻前顾后为了一些可笑的事而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该去做什么。
岑烟虽是重活了一世,却不是换了个脑子,很多事情她仍然似懂非懂,幸好还有时间能从头来过,勤能补拙,一切并不晚。
思及此,岑烟缓缓舒了口气,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她明白其中道理。
若风和若云在旁侍候着,她们都知道,郡主自从病了一场后,便开始用功读书了,也不需要旁人督促,自己便逼着自己上进。
心中虽然奇怪郡主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明明是最讨厌这些的,却也明白,经历了丧父这样大的事,该长大了……只是成长的过程,实在是不容易。
脑补至此,她们既是心疼又是高兴,要是王爷和王妃还在的话,看到郡主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很欣慰吧。
岑烟并不知道两个丫鬟的腹诽,她之前给自己立下了每一日的学习计划和目标,此刻正像一块饥渴的海绵一样,疯狂的充实自己。
一个人即使拥有再多的外物,也只有自身最后能留下的东西才是最有用的,可恨她从前竟那样不懂珍惜。
若风和若云只是觉得郡主受了刺激才知道上进了,要是她们知道岑烟重生了,就该想到有个词叫矫正过剩,用在现在十分的恰当。
岑烟的字以前写的很丑,旁人也没少因着这件事而取笑她,伴着这几日修身养性,也因着之前读书还算勤勉的基础,她如今已经能写出像样的字形来了。
刚直易折,上善若水,于锐不可当时剑走偏锋、势不可当。
鸾跂鸿惊,她的笔锋已初具雏形。
正在这时,从屋顶上忽而落下一人。
这人长相平平无奇,可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三人眼皮子底下,却没有一个人惊慌,若风若云淡定地收回眼神,而岑烟甚至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那人利落的落地后便单膝下跪,不拖沓地开口:“郡主,曹晴三人大约一炷香之后就会到。”
这番作态,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暗卫。
这就是岑烟没有再从王府带人的底气,不是为了麻痹曹家,而是她真的不需要明面上的仆从来保护她,何况他们根本不会武功,谈何保护。
这十八个暗卫还是旭王给岑烟留下的,可是上辈子岑烟做了很蠢的事——把他们遣散的一干二净,其中不愿意的人还让她撵到了战场上,让他们去从军。
如若没有遣散,若风和若云当初也许不会被害死,她也......罢了,做过的蠢事已不必再提。
所幸如今岑烟还没有提过什么遣散的事,而且她最近还准备跟着他们习武。
听了小一的报告,岑烟就放下了笔,她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三个人全都来了,说明这几天闭门不见……她们急了。
可惜了……这一页还没有写完,岑烟不是很喜欢事情没有做完的感觉,这会让她觉得有一把刀在头顶悬着,无法再去做别的事情。
早一点或是晚一点,岑烟都不至于剩下这半页纸,她隐去心中的不高兴,对照着字帖瞧了瞧,仍是不太满意,但也无法,只好让若风若云把东西都收拾掉。
等到曹晴她们各怀心思过来的时候,岑烟已经在塌上躺着假寐了,身上的书墨香都散的一干二净。
倒也不是全为了藏拙,毕竟天下没有不露风的墙,何况还是住在恨不得盯着她看的曹家,她只是不想给她们话题,本来就不想理人,曹晴知道了定会缠着她打听自己学到哪里了、会了多少……说些让她不堪烦扰的话。
岑烟知晓如今只是能任性妄为一些、耍耍脾气,却不能做的太过分,若不然也不好收场。
明明能平静的面对她们已经不易,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听她说些没营养的东西,太没意思。
不过,她也没指望瞒多久,左右……能躲一时是一时。
今日没被阻拦,几个人还有些不适应,进了门还觉得稀奇。
岑烟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这一行人里,打头的还是曹晴,她向来喜欢在小团体里做主导,自恃隐隐居于上位,今天的打扮最出彩的地方就在头上那一缕缕银丝做的流苏,精巧极了,于行动间灵动非常,眨眼就勾勒出了一股活泼纯真。
曹晴是嫡女,其他人是庶出,自然不如她。
庶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曹雨都有玉簪,曹云头上戴的却是银,曹晴也不甚待见这个庶妹。
岑烟为何会记得这样清楚?
并不是前几日调查得来的,而是她在曹家活了十几年,不光将几位小姐视为了亲姐妹,别说是年纪,便是喜好什么、不喜什么,她也一清二楚。
岑烟自然没有跟从前一般亲自迎过去,只是没甚精神的伸了个懒腰,敷衍道:“都来寻我了,今日所为何事?”
曹晴接了话,她这已经是开始接近岑烟了,打进门时瞧见岑烟了就开始笑,乐呵呵的,像是真的是手帕交来寻小姐妹玩一样,一派自来熟的样子亲近道:“你这小懒鬼,病好了就爱躲懒,都不见我们这些姐妹了。”
岑烟伸着的双手微微一滞:“......”
小,懒,鬼?
什么?
她们如今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吧?
这样称呼,已经不是礼貌与否的关系……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们如今只是第三回见面而已。
真不知道这份心性是当褒当贬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恶心啊……岑烟一阵恶寒。
见岑烟不接她的话,曹晴悄悄伸出胳膊怼了怼旁边的曹云。
曹云扬起了一张笑脸,顺势开口:“这时候花园的金菊开早了,瞧着可好看了,想邀烟儿妹妹过去瞧瞧。”
岑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去。”
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几个人面面相觑,曹晴又凑了过来,小心地问:“烟儿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岑烟从榻上直起身子,懒洋洋道:“这几日闭门不见,我以为你们都该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么久都没反应过来。”
“你……”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曹雨面露不悦,却被曹晴给制止了。
曹晴不确定地问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烟接过若云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润唇,才回答她:“就是字面意思,以后你们可以不必过来了,来了我也不见。”
而若云递完了茶就到旁边候着了,根本没有要给她们也上茶的意思。
见她们这副堪称撵人的作态,曹晴抿着唇,遮住心中不快,立刻就开始道歉自责:“都是我的不是,不知道哪里惹了妹妹不高兴,除了那日耽搁得久了些,到日暮才归……”
岑烟不耐烦再听,轻皱着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对,就是因为这个。”
“就只是回来了晚些而已,是你自己不小心才着凉的。”曹雨很不理解,在一旁插了话进来。
曹晴她也不相信就因为这个,明明之前大家玩得还很好,岑烟还对她们态度都不错,怎么病了一场就变成这样了?
她隐隐有些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曹雨是不知道她们下药的事的,她跟曹云对视了一眼,现下都有些疑心岑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曹晴神色有些伤心,艰涩地开口:“烟儿妹妹……你当时不是也很开心吗?”
岑烟从善如流:“现在想起来,我又不开心了。”
曹雨不服,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问:“你怎能……怎能这样?”
拿准了她们什么都不敢做,岑烟笑了两声,她看着才六七岁的曹雨,满目的轻蔑:“我就是这样,你待如何?”
见她哑口无言,岑烟一下冷了脸:“若风,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