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度秋凉
人生几度秋凉
岑烟早已经不再喜欢岑禹了,她只是不明白,到底哪里招了他的厌,要受到如此惩罚,还有……为什么表姐不救救自己?
我好难受啊。
娘……父亲……
皇祖母......皇伯伯......
我好疼啊。
若是……得了花柳也好啊,起码,能让她清净清净,还有这些人......也能不得好死。
那人恶心的声音不堪入耳,她避无可避地清晰听到了他滑腻的笑:“郡主?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不想听了?你怕是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天上的云变成地上的泥吧?”
那人显然不是想等她回答,自顾自地就往下说了:“还不是因为你那好表姐,专门找人看着你,要不说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呢,哈哈哈哈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这辈子都只能这样活着了。”
......什么?
乍然听到了这些话,岑烟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那人没有看见自己想看的反应,嫌弃的啧了一声,干脆直接说了清楚:“直接告诉你吧,是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害了你!唉,这可都过去这么久了,这点简单的事你都想不明白吗?......郡主?”
最后二字的挑衅不言而喻,但岑烟已经没空再去管这些。
重要的是......他刚才说什么?
她睚眦欲裂、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那人却直接一巴掌扇过来,力道毫不留情:“臭女表子,冲老子瞪什么瞪?还以为你真的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呢?狗……”
污言秽语她已经自动屏蔽,脸颊的刺痛传到耳朵,引起一阵轰鸣,似乎一切都渐渐拉远了,岑烟听不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了,连眼前的一切也都看不清了......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
她还想不明白吗?
不……她明白,她全都明白了。
岑烟颤抖着手,指尖狠狠地扎进泥里,满脑子都是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并不是真的想问为什么,而是震惊到极致,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她一瞬间便抓住了以前或多或少怀疑过的蛛丝马迹、想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是那个在她心底压着的最不可能、也最不愿意去想的答案......
岑烟身上痛的厉害,可比不上心里万分之一的痛。
原来……她并非是天生就这样糟糕的。
但下一瞬,岑烟心里纷杂的喜意和惊怒忽然一滞——那又有什么用呢?是,她现在知道了一切……可已经太晚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现下甚至连报仇都是痴心妄想了……
岑烟的骄傲和自尊早已埋葬在了那个一旨定罪的午后,只剩下了一半的生命茍延残喘,可如今……这烂成一团糟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留念的?
“不……”
岑烟发了狠的咬上那个不停用言语刺激她的男人,毫无疑问,她的攻击换来了更加凶狠的巴掌和拳打脚踢。
但她仍是撕咬着不放手,仿佛这句躯体已经被仇恨和不甘掌控,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抱着同归于尽、万念俱灭的想法,以一个可悲的失败者的姿态......杀了这个人。
那人痛的大骂,说些什么改明要拔了她的牙的话。
他的手臂被牙咬穿了,那是当然,她身上也就剩下这口牙还有些力气了,看着那只手臂上因着缺了一块肉而流下的鲜血,岑烟癫狂地笑了。
什么拔不拔牙的?她现在就要跟这个人同归于尽啊。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样的人,血也还是红色的啊,红色的血似乎刺激了她血脉里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岑烟嗬嗬一笑,更加发疯的扑了上去......
口中脏污的血腥味似乎还有残余,岑烟惊醒了。
因为是初秋,她又生病需要闷汗,盖了略厚的一套被子,在胸口压的闷闷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她失神的睁着眼盯着床顶,缓了又缓,才松开掐着手心的指尖,紧绷的情绪一放松,顿时就忍不住干呕了几下:“若风。”
不远处守夜的人连忙跑了过来,神色带上几分关心则乱的紧张,只见岑烟斜靠在床上,满脸都是虚汗,目光游移的盯着锦被上的花样:“我要喝水。”
若风忙为她斟茶。
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水柱激在茶杯中的声音,叮咚作响,
她脑子里乱得厉害。
虽然那时曹晴没有正面告诉她,但岑烟已经猜到了。
打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是被骗了,但看破之后一切也都明了了。
曹家或许是贪财起意,那曹晴呢?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跟我交好,然后又从她这里抢走那么多东西?
因为她讨厌岑烟啊,讨厌的大概是岑烟身上,那股子干什么都那么孩子气的天真状态。
所以哪怕岑烟毫无防备毫无距离的跟曹晴亲近、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晶晶发亮、带着甜丝丝的笑、事无巨细的对她好,也换不回曹晴同等的关心和信任。
岑烟也不想那么傻的,被骗了那么久、落得这幅下场,还是要旁人告诉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那以前,她甚至还在担心自己的仇人会因此伤心。
曹家人恨不得岑烟永远什么都不懂,即使是个草包废物,岑烟心里也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天真和单纯,而这……大抵算得上她那时唯一还说得过去的优点了。
而她居然嫉妒这样的天真……想明白时,岑烟自己都想笑。
当时她是强撑着一口气,一点都不能表露出难受、不甘、愤怒......因为那样就合了曹晴的意,她会觉得自己成功的把岑烟毁了。
她偏不如她的意。
可是她骗得了曹晴,却骗不了自己,如同有人去抓兔子,兔子咬了人一口,人却有了一餐,而她激怒曹晴,就像那只兔子一样,是能力范围内做到的最大报复了。
岑烟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若风递了温度适宜的一杯水,又帮岑烟扶好了靠枕,将岑烟从回忆里给拉了出来:“郡主?你做噩梦了?”
火烛燃着细微的光,映在若风的脸上,满目都是对她的担心。
“嗯,梦到一些……不太好的事。”岑烟垂下眼睛。
若风拿着手帕为岑烟拭去脸颊边细汗,安慰道:“那些都是假的,郡主不要在意,若风就在这里陪着您呢。”
岑烟淡淡应下,将杯中热水一饮而尽。
若风看着岑烟喝完了一杯,连忙又给续上:“郡主莫怕,梦都是相反的,王爷和王妃可在天上保佑着郡主呢。”说罢又拿出手帕帮岑烟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整理好黏在一起的发丝。
见岑烟面色仍是不好,她叹了口气:“唉,各位神仙佛祖观音菩萨显显灵,若风求求你们了,我们郡主这么好,谁见了我们郡主不喜欢?你们怎么就舍得磋磨她呢,就算一定要做梦,也得让郡主做美梦啊!”
若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碎碎念,神神叨叨的卖乖,显然是在哄岑烟开心。
岑烟眸色染上些许温柔,她轻轻的敲了下若风的额头:“行了,我知道你惯会哄我,你将神佛拎到一处说,也不怕冒犯。”
若风吐了吐舌:“若风无意冒犯,想来神仙也不会在意的,而且不管是哪路神仙,有一路是一路,只要能让郡主别再做噩梦了就成!”
岑烟不信神佛,哪怕如今她起死回生堪比神迹,可之前说过不少冒犯的话,神仙都毫无反应,想来它们不会注意她,不过,便是真的有神仙、佛祖......她如今除了报仇便一无所求,倒也并不怕什么。
灯下去看,繁复的花纹锦帐流光溢彩,上好的檀木桌椅上雕刻的图样也是不凡,这间闺房美轮美奂,只是精致的镂空木窗关紧了,瞧不清今晚的夜色如何,显得有些沉闷。
是真的有些闷了。
岑烟瞧着那处,叫若风去将窗打开。
她不打算让若风留在这看着自己,催促道:“夜深了,你快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若风欲言又止,但岑烟眼神坚定,即便再是不肯,也只得退下。
她这一走,屋子里仿佛就失去了人气。
撑起的窗口上刚好能瞧见外头,黑夜挂着的是一轮清浅的圆月,开了窗后,屋里是不闷了,但岑烟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冷,月华流淌的院子里寂静无声,明明秋天还没结束,却像冬日夜里了。
这一方天地里,独独那倚在床头的身影,依稀还是个活物。
若风已经走远,她不会不听话的回头,岑烟很确定这一点,所以神色毫无顾忌地露出些脆弱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掌可握的肩上不知道扛着什么重担,无形压着小孩子单薄的身体,看上去只是勉强能透得过气。
窗外的风又起来了,虽然不烈,可也吹的烛火摇曳,以至于她眼里的光芒也是颤巍巍的,像是一经触碰便会破碎熄灭,薄弱的不堪一击。
但她却又很快变得刚毅起来,仿佛方才瞧见的一丝脆弱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