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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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把脑坑里学的东西全抛出来再把它进行抛光打磨装进新瓶子里的感觉不要太爽,毫不费力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仙人回头:“识途艮仙,就相当你们凡间的‘咨客’,他们通识天涧的所有地方和道路。想去哪里,可以做个传唤符传唤他们帮你带路。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可以找他们了解。当然,很多时候也可以直接去他们的本府‘方艮址’寻求帮助。”

尤温见他一副高深相,于是自己也故作出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双手合十颔首:“那,我能斗胆问问这传唤符怎么画吗?”

仙人十分无奈,却还是给他打了样,清了清嗓子:“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尤温不得不感慨,这仙人的包容性果真是强。

这学本事的机会跟十年等个闰腊月一样难得,尤温即便平常再懒散这会却也是打好了精神头,学着仙者有如长虫过乱石滩一般繁复的画符的笔画歪七扭八的学了下来。

感情,这要是哪个人话不会这传唤符,就只能干耗着呗。那他往后画符的几率可是比他迷路的几率小得多了。

他心里盘算,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将这天涧给熟悉熟悉吧,免得路还没给自己绕死,先让这符给自己饶死了。

“这位仙人,我想问问,学不会这传唤符就不配召这识途艮仙吗?”

仙人颔首:“你这么理解也是对的。”

尤温:“……”他转过身去骂了两句。

又很怂地转过身来朝着仙人干笑:“多谢多谢,识途艮仙已经来了,我就不多叨扰了,您忙您的。”

仙人被他这一套“过河拆桥”使得有些发懵,一时竟有种自己被冷落的错觉,皱了皱眉,一抚袖子仙气飘飘地走了。

尤温笑得跟家门口的烂柿子似的,上前去拍了怕那识途艮仙的肩:“劳您大驾,费心带我去一趟零序总殿,我飞升首日,过去报到。”

这是个浑身圆滚滚,矮了人一大茬的童仙,头顶扎着总角,上面各拴着红绳。一张脸很是稚嫩,雌雄莫辩看不出是男是女,穿着一身极鲜艳的红衫。大抵是识途艮仙都是这种圆润短小的类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起码人家本事大着呢,尤温也不敢冒昧去问。

识途艮仙朝着他甜甜一笑:“那小仙先恭贺你得道飞升了,请随我来。”

尤温双手合十颔首腼腆笑了笑,嘴里咕哝着,好像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半晌还是将话一咕噜倒出来:“你穿的就很有恭贺我的意思了。这位,怎么称呼?”

“甫玉正是。”

尤温点头:“哦,甫玉啊。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个习惯啊,但是,你这样不正视着我说话,让我觉得有点冒犯啊,人跟人交谈时最真诚的样子就是双目对视。这样,让我有点你在瞧不起我的错觉。”

甫玉仰头望着他,眸光似乎没有焦距,望着尤温的眼神总是偏离。听他说完,似乎有些歉意:“抱歉,但,你要求的我也是力不能及。小仙是一瞽者,不能视。在这件事上,烦请见谅。”

看不见?

尤温下意识心底就有疑问弹起来:“看不见是如何给人指路的。”

尤温不自觉就立正了,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心里腾起懊悔,但话已经说出,这时也是刑部的匾后悔也迟了。

他摸了摸鼻子,一瞬浑身不自在:“那个,抱歉哈,我也不知情,你别往心里去。”

这可还是个孩子……

尤温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刹然想起在明桥时幻境里的那个尸堆旁边的小女孩——她当时即便身处腌脏地,衣衫也破旧,但那双极有生气的眼睛,他至今都忘不了。

这辈子估计也很难忘记了。

甫玉似乎知他所想,却很善解,很讨喜的笑了笑:“没什么的,我没放在心上。像你这样飞升上来的,很多仙者都问过了。确实是我的问题,有困惑解开就是。大家一直很困惑,作为盲眼的识途艮仙,常理来讲,自己走路都是问题,为甚还能给神仙指路。”

尤温鼻子有些吸不上来气,摸了摸眼角,笑了笑:“嗯,是有点好奇。”

甫玉带着他走上一条宽路,这里被云雾覆盖着,像被气蒸着,雾腾腾的,只能看清人的上半身,甫玉则是只能冒出个脑袋。

若是没有甫玉在前方指引,他们两个现在就堪比雾棹,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在这大雾里。

甫玉只是感慨了声:“又起雾了。”

尤温随手扇了扇:“是。”

甫玉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这雾很烦吧。”

尤温放下手:“没有。”

甫玉眉眼含笑:“对我来说,它的存在让我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甫玉:“方艮址里,都是像我一样的盲眼童子。我们都是出生在凡间的,只是被在凡间闲逛的神遇到了,我们有幸相遇,被挨个捡上来的。”

他这可不是第一回听到神这个传奇人物了,不免八卦心熊熊燃烧:“神?哪个神?”

甫玉摇头:“未曾见过,只是被捡来天涧后,对这位大神略有耳闻。他的事件都很风靡,我引路时,也有意和诸位仙者打探过一二,只不过听到的,都是些闲传,大多都是花边劣迹。他名‘辛宇’,据说方一开始,天道有意让他执掌人间舆诵。”

尤温摇头:“这东西哪是人就能执掌的。”

甫玉似乎赞同他的说法,颔首:“天道后来也发觉这东西不为任意一人所控,千人千心,若要操控,极易遭反噬。后来就改监管人世民瘼了。”

尤温:“那这辛宇大神现今还在吗?哪日见了,我也好膜拜膜拜。”

谁料甫玉摇头:“不在了。人世间,民瘼往往比愉乐来得多。听一人疾苦和听千万万人疾苦的分量不同,更何况神不能过分牵扯插足人间事务,救得了一个人救不了千万人,即便万万人得救,却总还有那么落单的几个。神之所以为神,便是因为他们有神性的善良,见不得疾苦。他听这些听了有几万年,后来从疝桥上跃下去了。”

尤温心里不自觉一突突:“听起来,天道很像罪魁祸首。”

甫玉不置可否:“我等小仙,还不能妄议天道的不是。不过,或许谁都会犯些错误,即便是天道,这样来想,我就能原谅自己平常犯得很多错误了。”

尤温嘴角的括弧若隐若现:“那倒也是。辛宇后来就不得音讯了吗?”

甫玉:“算是有,也算是没有。他去了人间后,有天涧与辛宇大神交好的人私下凡间去找,只是他的行踪只在几个关系姣好的人内流传,外圈的人一概不知。据说前几年还找得到行踪,后来就找不到了。”

尤温正聆听着,忽然见甫玉猝不及防扭头看他,那双有些空洞的眼神盯得他还有些发憷:“怎么了?”

甫玉吸了吸鼻子:“我在见到你的时候,觉着你们的气息有些相似。但这样说或许不太礼貌。”

尤温还没觉出什么:“为什么不礼貌?”

甫玉:“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我对着你说你们相似,有些冒昧。”

尤温风流一笑:“没什么,那可是为大人物,更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若是喜欢,随便你怎么想就是了。哎,那是什么地儿,人还挺多,你听见声了吗。”

侧边一桥之隔,烟雾缭绕下笼罩着一座红色高阁模样的建筑,有闲散仙者在那里推杯换盏,就差大呼着——我们又挖到谁的八卦趣事了。

甫玉耳朵往那边侧了侧,是个倾听的姿势,随后微微一笑:“听到了,很热闹。那里是尘上甚嚣阁,里面专供八卦的交流,各位仙官都在那里被编排的变了味。您一定很喜欢。”

尤温表情很有供人娱乐的参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甫玉则是一副淡笑而过的模样,在原地立定:“到了,再往前走就是零序总殿,小仙就不过去了。”

尤温颔首道了别,甫一一步踏进门槛,脑袋上方就有了一声极清冷的女声提示:“恭喜尤温仙友,您是飞升史距今第一位最早飞升的人,荣升飞升榜单第一。”

尤温往后退了两步,擡头,这才发现高楼上出现一道白雾构画出的框,里面展示着历年飞升的人士及其在凡间如此多年构成的极简明扼要的生平。

尤温虽然不懂这人声是从哪来的,还是明朗笑道:“多谢啊,这天涧倒是极注重仪式。”

他迈开步子快走了几步,风尘仆仆地越过富丽堂皇的外殿,这里只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仙者,或许在为墙壁上的展画逗留。尤温瞧了几眼,心道画的还不错。

到了内殿,尤温模模糊糊往里瞧了一眼,倏忽脚下崴了一下,冷不丁打了个趔趄。

他说这外殿没人呢,原来都在内殿站着。

好在这位从小就学会面子丢了就自己捡起来,被殿内诸位大仙齐齐凝视着,自如地一甩膝弯衣袍猴子精似的跳过去:“诸位大仙们下午好啊,我来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