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欢
妄欢
一个老头蓦然嚯地起身,那只停在胸前的手收紧,瞪圆了眼睛:“你不会想让这孩子去妄欢崖吧。”
妄欢崖?
尤温几人尚且还摸不着头脑,这长老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他怎么就知道了,还有,他这一副紧张的做派干嘛?
长老却伸手捏着花白胡子搅动了下,撇着嘴,半眯着满是故作玄弄神神叨叨的眼:“怎么?不行啊,让这几个小孩去历练历练不好吗?现在不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我又不让你去,你腾地一下站起来干吗,要抗议我?”
嚯——
这老头反被将了一军,嗓子就好比噎了个囫囵咽下去的枣,卡在喉咙难受的慌,话噎在喉咙上下几个来回,衣袍扫过木椅,又败气的坐回去:“妄欢崖——哼,那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尤温横插一嘴,明明是当事人,他却置身事外看戏般问:“什么情况???”
老头瞪长老一眼:“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妄欢崖吗?”
尤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这不等着听您解释吗?”
老头话里都溢满了气:“妄欢崖,深数丈,一眼不见底,平时看着没什么稀奇,要是人要过那崖,就得踏上妄欢崖上的明桥,一旦有人踏足,明桥会随着这人的的前半生回忆编造梦境,让人迷眩。过明桥,讲求的便是一个快,要是一头扎进这梦境出不来在桥上滞留太久,后面只会越来越危险,桥上除麻绳之外再没什么倚仗。”
尤温:“那之后呢,要是命悬一线怎么办?”
老头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还是无意,语气一下子阴阳不少:“那就——”
“生死由命,看是吉或凶喽。”
尤温身后俨然腾升起一股凉气,这凉气沿着脊椎直攀脑门,激地他一下清明不少,抿着唇蹙眉可怜兮兮看向长老:“长老,你这不安好心啊。”
“……”
祁一看了眼抱臂不住搓着胳膊的某人,视线从他的手缓缓上移,从他撅起的嘴上轻扫而过,很快垂眸掩着眸中忽闪而过的不明情绪。
“哪有他说的那么吓人,我怎么可能真的坐视不理让你生死有命,就算我敢也得看你爹答不答应啊。”
长老挥挥手,似要扫去老头说过的话带给尤温的阴霾。
他只是看了尤温一眼,问了句:“那你去还是不去?”
“……”大殿上刹然归复一片清净,尤安方才便一直盯着尤温,这是被长老适时的提到,明白他是想知道自己的看法,尤安便出声,“若是不想去也没事,妄欢崖本就危险,人之常理。”
尤温不用看都能觉察到探到自己身上的几个迫切的眼神,这时候要是说不去,是不是显得他太怂了。
半晌响起一个字:“去。”这个字一出,瞬间集结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脑子有问题啊。”老头此刻倒有些恨刚成铁,“我废了那么多吐沫给你说,都白说了是吧。这地方——”
他话尚未说完,被长老稀疏打断:“人家孩子都有这魄力,你在这瞎搅弄什么。”
让你再说几下,糊弄好的孩子就跑了。
尤温:“反正长老也说了,他会保我们所有人安然无恙,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啊,没有危险就没有突破嘛,我们几个都不怕。”
既然选择了修这一条仙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安然过一辈子,一定要做出些什么成绩,想做的一定得做到极致。
这次的考验即使危险,但如果真正到达临界点,修为上肯定是会有所突破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去的原因。
尤温眼里倏然亮起的那抹坚定被位居上位的长老全然捕捉过去,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再一晃神时,一睁眼,耳边已然刮过一席清冽的崖风。
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尤温将脚旁的石子踢下悬崖,往前走几步弯腰往下窥了窥,这动作一起,身旁一直紧跟着自己的分寸不离的祁一便大跨一步,抓着他的胳膊往后一扯。
尤温不明所以却还是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出了一声冷汗,回眸懵道:“怎么了。”
“悬崖,没什么好看的。”尤温恍然,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想探探这悬崖虚实。”
“尤温。”尤温便听到这声沉闷的,难得带着些怨气的唤声,这声“尤温”被凌厉的风裹挟着送进尤温的耳朵,却像被融化了的冰霜滴落到湖里,荡起涟漪,极为悦耳。
他一时间有些诧异,虽相识已久,他却鲜少从祁一嘴里听到过他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
尤温有些高兴,他这人不喜遮掩,有什么便爱表现在脸上。这时便甜腻腻笑起来,两面脸颊上出现括弧般的模样,眼里都泛着光。
祁一不知道这人莫名在笑什么。他方才叫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语气未加遮掩就说了出去,后悔却已然来不及,本以为以这样的语气叫他他会不喜,却从他脸上看到傻痴般的笑。
他不懂。
“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感觉真是,非同一般啊。”
“行了行了行了,搁着调情来了,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啊。”
应荣轩极为煞风景打破二人的氛围,越过他们一脚跨上明桥。
尤温三人跟在他身后也一脚踏上去,桥身颤晃,本欲谨记着那老头说的过桥技巧,迅速几步跨过去,谁料脚方一踏上这块桥板走了两步,脚下便迅疾变幻了一番场景,尤温下意识转头,果不其然,身侧空荡荡的,一向与他分寸不离的祁一这时却没在自己身边。
尤温猛然想起那老头说的,知晓八成是被那编造梦境的给分隔开了,不自觉扶额叹了口气。
老头说了那么多,倒是没告诉自己出这梦境的法子。他开始打量起这所谓的梦境。
“……”
“???”
不消片刻他便收获了满脸怔楞,夹杂个把不可思议,那张脸上便呈现出木讷的神情。
这不就是他们家门口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这种错乱的感觉却没持续太久,尤温便发觉一丝矛盾。
他家门口常有摆着糖人摊子的老摊主吆喝叫卖,今日却没有,还有——尤温凝视周围一圈,很明显察觉到这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但好歹还有几个面孔是他熟稔的,即刻便挑中他常去的那家卖怡糕的女摊主,走到那人摊前出声询问,说是询问,倒其实也不太礼貌。
“大姐。”他这一张口就迎来了对方的啐骂,就见手头正忙着做怡糕的女摊主一擡头,本来还客客气气笑脸盈盈的,见是他,即刻便拉下脸。
“臭小子怎么叫人呢。”尤温忽然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这大姐几天没见老了不少,耳鬓的白发比往日要密许多。
但当然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对着一个女的说她老,这不就是撅着腚等着挨抽吗。
尤温笑道:“没有没有。姐,我就想问问,那个常在附近卖糖人的老摊主呢,今天怎么没见着他啊。”
“……”
话一说完便遭到女摊主的白眼。
“你是不是脑子让烧糊涂了,他不是前几天就没了么。”
“没,没了?”尤温没太懂,皱了一下鼻尖。
“昂,你当时不是还在他旁边呢么,最后是你去给他置办了片地安埋了。怎么一天脑子里啥都不记,这事都能忘。”
尤温心里忽得腾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怎么这么多地方都对不上。
这地方处处都透着诡谲,方才还因为到家有些坦然的心这时候浑然凉了半截。他去参加比试之前来过这位老摊主前买糖人,那个时候他明明还健在啊。
怎么可能是他给置办的。这不是瞎胡扯吗?正兀自揣摩着,后肩便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
尤温眉头一跳,转过身去。
是昆晓。
尤温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一旁,那边的女摊主奇怪的瞥他一眼,情不自禁摇头:“哎,修仙修仙修不了,现在还把脑子撞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尤温正色的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就行,不要说多余的任何话。”
昆晓梗着脖子,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嗯,嗯你说。”
“这段时间安越城都发生了什么事。”
昆晓回忆了下,老实答道:“安越城这段时间邪魔入侵,不少百姓都被虐害了,到现在还不断从东南边西边暴起,势头不小。你哥四处跑,到处平乱去了。”
尤温蹙眉:“他去平乱不叫上我?”
昆晓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叫你干嘛,你又没修为傍身,带着你就只是给邪魔加餐去了,你是嫌你活的不够长吗?”
好家伙,现在时间线是真对不上了。这到底是哪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事啊!!
他开始踏入修仙道本来就是一年前的事了,但显然现在别人都不这么觉得,反而还觉得自己没有修仙道的想法。除非,这个梦境就是编织给自己的。
尤温试着暗暗运转气劲,却感受不到任何体内的变化,心下顿时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