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线

第一线

陈堪,陈胖子,干平府以守闻名的一员宿将。

陈堪的第八军下辖的第七师,素有泰山军的称谓——坚不可破、不动如山。

陈堪为人诙谐,时常在作战例会前后跟着曹豹他们几人、没个正行的侃天说地。比较著名的是他评价七师作战风格的那翻调侃——‘我老陈这一身的膘,进攻是跑不过你们了,撤退估计也跑不过白鬼子,那就只能把城守好了呗。’

陈堪也由是在干平府上下人缘极佳。

毕竟那种不和你抢主攻位置,还能把家守好的队友,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卫县,陈堪的指挥部设在一处原纺纱厂区内。

这个纺纱厂位置偏僻,附近本来鲜有人迹。

可就在昨日,一群人不知怎么摸到了这里,在弹药库偷枪时、被巡逻的卫兵抓了个现行。

卫兵刚喝了句‘你们干什么?!’对面却已然开了火。

一片混战,弹药库的油料被点燃发生爆炸,当枪声停下来时,对面三十来号人已经没了活口。

第二日,陈堪部□□的新闻就上了各大报刊的头条。统帅部发电质询,社会各界一片骂声。

一夜之间,陈堪就从抗敌有功的元勋宿将、沦为了平国人人喊打喊杀的万恶屠夫。

刚才,营地里又溜进来了十几个学生,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卫兵们被昨天的事情吓到了,也不敢打也不敢骂,更别提还手。

营区闹得一片鸡飞狗跳,当值军官急急忙忙喊来陈堪,陈堪朝天连开三枪才稳住局势。

为首的学生完全不顾四面的黑洞洞的枪口,朝着陈堪竭力嘶吼道:“你们可以杀光学长,杀光我们,但平国的有志之士是你们杀不完的!总有一天,你们会付出代价!”

陈堪正对着那群学生:“我已近说过,是那群学生偷枪在前,开枪在后。我部不过是正当防卫。”

“人都被你们杀光了,当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有一学生义愤填膺。

陈堪亦是怒火中烧:“你们要事实,事实我们说了,你们又不信。我这里是一面之词,那报纸上写的狗屁不通就是真的?!”

人类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相信自己像相信的。

“平白无故,谁还诬陷你不成?”

陈堪气急,张口欲骂,警卫营长跑上前来:“军长,电话找你。”

“没见老子忙着!”气头上的陈堪回身就骂。

那警卫凑近陈堪耳边低声道:“少帅等着。”

陈堪勉强平下火气:“把这几个犊子送回平都,再加一道岗,要是还让人摸进来老子撤你的职!”

“是!”警卫立刻站直,行了个军礼。

警卫目送着陈堪往指挥部的方向去了,在原地兀自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真他娘的邪了,两次都让人摸进来。”

指挥部内,陈堪同样一肚子的情绪:“犬封一次进攻,弟兄们就得折好几百,弟兄们死扛再这里,不就是为了冀州的老百姓。结果现在他们躺在弟兄用命换来的和平里、指着弟兄们的脊梁骨骂,甚至随时要从我们背后捅一刀。”

作为卫县的最高指挥,陈堪何尝不是满腹的委屈,但他是弟兄们的主心骨,他必须不动声色。现在逮着自家上司,陈堪终是一股脑的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倒了个干净。

陈堪说着说着竟带上了哭腔:“团长你说咱们到底图个什么啊……?!撤防文安吧,咱们把全部家当都放在边境线上,万一平都出事,统帅部边上连成建制的部队都没有。”

陈堪讲的是整个冀州的防御部署,冀州和兖州边境线拉的太长,犬封从那个点都能打,而且打穿任一个点就能长驱直入。

天然的防御缺陷,若是想补上,就必须投入大量的兵力。

而干平府把重兵部署到这条战线上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过了这里,下一个防御节点文安市、离平都不过两百里。

文安市是自古以来的战略咽喉,厄住这一个点确实可保平都无忧,然而省这个力的代价却是——冀州的整个西北边区的沦丧。

林钧宸那边的声音也很低,却有斩金断玉的决绝:“你我是军人,是军人就保境安民、守土有责。”

可能是着急,陈堪扯着嗓子却仍带着哽咽:“可是平都那边要怎么办?少帅你不用瞒我,我清楚事态多严重。”

林钧宸叹了口气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安心守好卫县,平都不用你管。我在呢,天塌不下来。”

“可是……”陈堪还欲争辩,却被林钧宸一句“老子不用你操心。”给怼了回去。

林钧宸继续道:“听着,你现在只有两个任务。守好自己的阵地,然后配合参谋长后面的一切行动。”

陈堪大惊,一把抹掉鼻涕眼泪诧异道:“参谋长来卫县?!少帅我这附近战况很复杂,犬封不知道会在哪里冒头,你怎么让参谋长过来?!”

“你小子脑子呢?!可能是老子允许的吗?!你他娘赶快派人去接应!”

“马上马上,我立刻安排!少帅你稍等。”

吩咐完副官,陈堪再次急吼吼的拿起话筒:“少帅这咋回事啊?”

林钧宸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子,老子和择元吵了一架,他往卫县去我这也是才知道。择元去你那边应该是要彻查这件事,有喜耀跟着。”

陈堪声色沮丧:“除了我们自家兄弟的证词,什么人证物证都没有,这件事八成查不出什么。”

林钧宸:“查不出来就算了,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找你麻烦,我这里不需要你自证什么。但有一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得把择元给我劝好了。择元回来要是还不理老子,打完这场仗,你小子来指挥部给老子养马!”

陈堪一个激灵,瞬间挺直腰背立正道:“少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作为干平军第八军的战略主脑,卫县如同神经中枢一般、将四面八方的部队据点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维持着边界线上江永、江临、江兴三大要塞的稳固。

此时此刻,这个前线指挥中枢内,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文参谋长却是先被陈堪一顿数落。

“参谋长你来我这衣服都不先换一下?我这里可是战区啊!这路上要是被犬封的狙击手撞见了,就冲你这个肩章上的三颗星,白鬼子豁出命都会先杀你。”

陈堪心有余悸:“这是运气好安全到了,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你叫我怎么办?还有喜耀你也是,怎么不知道拦着点?!这么多年仗白打了?看少帅到时候不收拾你。”

喜耀瞪了陈堪一眼,他娘的就会拿老子出气,有能耐你训参谋长去。喜耀也是中途才带着人赶上的,参谋长正在气头上,你他娘拦一个试试?喜耀自己也提心吊胆的一路好吧?!

文择元也自知此举是自己过于鲁莽,主动帮喜耀解围道:“这件事跟喜耀没关系,是我没处理好情绪,行事冲动了。”

文择元继续对陈堪道:“这次你的事情闹的很大,但少帅强行保下你的态度很坚决。现在唯有找出你是合理防卫证据,干平府才不会站到全国上下的对立面上。”

陈堪点点头又摇摇头继而苦笑道:“证据是有,可是咱们弟兄的话,不管什么、都被一口咬定是我在背后指使,篡改事实。”

陈堪有苦难言:“老陈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打心眼里尊重知识分子。我家外甥也在平都念大学,我又怎么会没事为难一群大学生?现在不光是我,连我外甥都被同学围着打了一身的淤青,只能在我这里躲着,书都念不下去了。”

文择元轻叹:“祸不及家人,可叹平国顶级学府的知识分子却也被冲昏了头脑。这样,你先把死者的资料汇总给我,再找一个平都大学的学生干部,先把所有死者的身份核实。”

陈堪应下,退了出去。

陈堪答应的爽快,可真办起来,可真的比指挥一场战役还烧脑筋。

资料还好说,去平都大学请人来帮忙……要知道现在平都大学哪个学生不把他陈堪恨的牙痒痒?

本着有普通困难自己解决,特殊困难自己克服解决,极其困难上报统帅部的原则。

陈堪汗颜的把事情归类到了极其困难一档。

所以,当次库房之外军用吉普的车门被打开,白延清自车上走下时,陈堪不由在心中默念——果然少帅才是万能的!!

陈堪迎上白延清:“同学你好,在下是第八军军长陈堪,感谢你愿意配合。”

白延清没有笑意,面前的人手上有三十七名同学的鲜血,尽管同学们狂热的态度令他心悸,但他亦做不到对着杀人凶手笑脸相迎。

陈堪干笑两声,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同学,麻烦你了,跟我来。”

卫兵打开仓库的大门,仓库很大,正中是三十七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正值寒冬,不时有水自屋顶的破损处低下,在空旷的仓库内垂下一道道冰棱,凄冷而苍凉。

仓库内几个军官正逐个的核实着白布下死者的身份,白延清突然感觉很无力,面对着一屋的尸体,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凶手就在他身边,他却连打陈堪一拳都做不到。

陈堪领着白延清上前:“参谋长,这是平都大学学生会的白副主席。”

文择元点头:“现在大部分同学的尸体和资料已经对上了,但因为当时武器库的爆炸,有几具尸体的面部损毁言重,希望你能帮忙核实这部分同学的消息。”

白延清擡起手拒绝了文择元抵来的那叠资料:“不用这个,这次来卫县组织活动的同学,我都认识。”

白延清:“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这些人是谁又能如何?这些难道能证明陈堪是无罪的吗?”

文择元如实相告:“不能,但这是唯一的方向。这三十七名同学夜闯军营,却没有带一刀一刃,然后尽数死在了这里。最后场地是军方的,枪械是军方的,说辞也是军方的,陈军长才会如此百口莫辩。这样一个活口没有,白同学你不会感到奇怪吗?”

白延清没有讲话,他在等文择元讲下去。

文择元:“即使是火力密集的多战场上,战斗后也会存在大量失去行动能力却仍活着的伤兵。所以,犬封在打扫战场时会有一个行为——补枪。”

白延清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文择元直言相告:“我认为当天有人补枪,你们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