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妄

众生妄

“老朽请少帅、是来调停军方势力,不是来管我刘家的家事!!!”

大长老豁然就从太师椅站起,脸色铁青,握拐杖的手也颤颤巍巍,抖的厉害。

上首的张长顾也稍稍迟疑:“如此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林钧宸争锋相对,毫无退让之意。

“有何不妥?有何不妥?!!云天是我刘家这代唯一的正统嫡系子孙,打他出生那天起,他就是我刘家定好了的下一任家主!岂是少帅说不干就不干的?!!”

大长老的额头青筋暴起,原本枯瘦干涩的面部更显狰狞,显然是气急。

然而大长老并没有继续讲下去,因为他面前的青年竟然在笑。

“你笑什么!!!”大长老气急败坏。

“家主?”林钧宸语气戏谑:“原来你们也知道这个家是少将军在做主?”

大长老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那你们当初支开少将军到时候,可曾想过他是家主?你们的部下再在关州大学开枪肆意杀戮时,又可曾想过少将军是家主?”

“云天被那个大学生迷昏了头,老朽这是为他好,云天总有一天会体谅我们几个长辈的苦心。”

“那长老们何不给少将军一些时间,等到哪天刘云天明白了你们的苦心,他自然会回来。”

“你——你——!!!”花白的胡子被气得乱颤,大长老已是怒不可遏。

“本帅今天话放在这里,刘云天你们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钧宸。”张长顾皱眉,显然是觉得不妥,不由纳罕这孩子今日怎如此激进。

“五伯你答应过,我全权处理此事。”

张长顾语塞,不由沉默。

大厅内火药味十足,两者已是剑拔弩张。

片刻无言。

大长老的态度先软了下来:“少帅可否给我等一些时间?”

刘家现在光是对军方就应接不暇,林钧宸若是硬要带人走,刘家当真是毫无办法。

“三日。三日之后我来接人。”

张长顾一行并未留宿,黑色的轿车沿着白沙大道驶出刘府的地界。

车内,张长顾语重心长:“钧宸,五伯知道那个刘云天是你的朋友,但你现在这样做,却未必是对他好。刘家的家主,关州的一把手,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位置。你不劝他,反而帮他逞一时的痛快,这是在害他。”

“五伯,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就想跟她过一辈子的那种。”

张长顾一怔,旋即自嘲道:“你小子不是不知道,你五伯这一条光棍。要说一辈子啊,怕是只能跟弟兄们一起过咯。”

林钧宸叹了一口气:“所以,您不是他,我也不是他。对我们来说,对那些长老来说,不过是死了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世道,每天都在死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对刘云天来说不一样,那是他想过一辈子的人。”

张长顾:“这么说,要是你,你也不要五伯这位置了?”

青年摇摇头,目光迷离。

“什么意思?”

“我不敢想。”

张长顾调笑:“我家钧宸也有怕的?”

却不料想林钧宸的神色陡然一凌:“我不是刘云天,林钧宸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威煞横现,锋芒毕露。

关州,地处平国西南,腹地万壑群山,这其中当以武云山最负盛名。

“武云山享誉平国,却是这般人烟稀薄。”

文参谋长看着四围的茂林新绿,大好河山不无感慨。

阿肆自小生长在武云山上,和众多的当地人一样,靠山刚吃山,作着向导的伙计维生。

闻言也不恼,但笑道:“这位小哥说笑了,这年岁,穷的饭都吃不起,富的四处在打仗。哪还有人有闲心来我们这荒山野岭。这要搁在大黎,来山上的人、能把这神道挤的走不动人。”

武云山接近山顶处有三重天门,四阶神道,皆是当年大黎祭天所修。

每阶神道阶有石梯百级,目之所及,阶梯盘旋而上绵延而不绝,尤是壮阔。

“有这么神?”裴远纳罕。

“这是自然。”阿肆挑了下眉头,神色飞扬。侃侃谈道:“听老一辈们说,当年山上的五云观中有一个道长。那可是被大黎皇帝封过圣的人物,老神了。那时候,信男信女上山求道的、每天少说都有上千人。只可惜,犬封轰炸的时候一枚炮弹落在了观内,五云观现在也只剩些孤墙残瓦了。”

阿肆嘴上不停的讲着武云山过去的辉煌,脚下的功夫也没落下,虎虎生风的跨过天门,歩上了下一阶神道。

喜耀取下水壶递给文择元:“少爷,在这休息一下吧。”

随即冲对阿四道:“向导小哥慢一点,我们几个是来玩的,不是来打仗的。”

余下的警卫亦起声附和。

阿肆摇头,煞有其事道:“几位爷可能不知道,上了神道、那就要尽全心用全力。”

警卫刘强不以为然:“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家少爷不能累着了。”

“这……”阿肆面露难色,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好在被这群人簇拥的青年似乎看出了自己的为难:“无碍,我们既已到了这里,不如登顶再做休整。”

阿肆心下感激:“这位小哥说的对,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了。”

如此,喜耀也不再坚持,一行人拾阶而上。

至顶峰,却发现早已有人静候多时。

但见一道人白须捶胸,苍发霜鬓,蔚然立于山巅的云雾缭绕之中,仙袂翻飞,胜似仙人。

阿肆看呆,虽说生长于武云山,但他所听过的、也不过是老一辈口中故事罢了。

青衣老者迎上前:“公子。贫道青凌,在此恭候多时了。”

文择元不由诧异:“道长知道我们会来?”

“两仪四象,八卦六合。冥冥之中星垣流转,万物皆有定数。”

“那道长特意等侯于此,有何见教?”

“贫道来救公子性命。”

喜耀抢上半步,将文择元与道士隔开,怒道:“老道士,瞎说什么?!”

道士也不恼,继续道:“公子生而负疾,药石难医,是也不是?”

“公子当知天命难假。红尘三千皆无相,不若抛却虚妄,贫道自当保公子一世无忧。”

喜耀听的云里雾里:“老道士在说些个什么东西?”

文择元轻笑:“佛家云空不异色,色即是空,文某由空见色,却自问尚做不到由色悟空。”

那道士轻叹:“当真不出师弟之言,贫道言尽于此。”老者一扬拂尘与一众人擦肩而去。

“情孽牵缠,不求堪解,何以解脱?”

道人兀自感叹,声音渐远。

喜耀只感觉口袋处被拍了一下,伸手去摸确是一张信封。

喜耀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头诧异:“少爷,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正待掏出,耳旁却又响起了那道人苍老的声音:“不用看,交于林钧宸。”

喜耀左右顾盼,却发现好像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声音,不由心下惊骇。

阿肆在文择元身侧坐下,饶有兴致:“小哥认识刚才的真人?”

文择元笑着摇摇头:“初次见面。”

“这倒怪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到山里的真人!小哥定是与此山有缘!”

阿肆眉眼带笑:“武云山上有处世外之境,小哥可想随我去。”

“只你我?”

“当然,一个人我都算破例了。”

见人犹豫,阿肆继续道:“我看的出来你们不是普通有钱人,顾及多。但那片桃林绝对不会让小哥失望的。”

身侧青年的眼中有了神色:“桃林?”

山之巅,云生滔灭。

俯瞰云海的道者于崖畔立了许久,身后终是起了脚步声。

“还以为你不来了。”方才自称青凌的道者回过身,望向来人。

来人笑笑不置可否,恭敬为礼:“多谢师兄。”

“不用了,看来我也并没有帮上你。”

“怎会,师兄这得道高人的气质,起码我那信、可信上不少不是?”

道者长叹一声,无奈的语气中竟多了几分幽怨:“让我一个修道之人来演神棍,好玩吗?”

那人摊手,无辜道:“我倒是想物尽其用。我这麻烦师兄出手,不过弹指之间了。”

“人间事,弹指之间,却不可为。”道者摇首,平白多了几分感慨:“易为之者不可为,可为者难为之。”

“师兄又遇到棘手之事了?”

道者简单答出两个字:“鬼域。”

对面的人若有所思点点头:“意料之中吧,小鬼离位说来已有时日,师兄莫不是要来人世,提前带回小鬼。”

“我也想,可做不到。人界是六域共同的红线,他既入轮回,我便无可奈何,最多是在黄泉守他一守了。”

“说来不过百年,小鬼已是两入轮回,这届鬼王可不是一般任性。一入轮回,万般皆空,转入人世的他也不再是他,何必如此执着?”

道者失笑:“你好意思说别人?”

“确实像,纵使他是一境自主,于人界也毫无方法,同我这个小道士倒是没差。”

“起码人家轮回入世,不踩红线。你呢,在人世这么多年,你何时才肯收心?”

来人笑笑不答,只摇头叹道:“已为红尘所误啊。”